第四章    又逢君

        世事如浮云，浮云似白衣，瞬息，千演万变。

        长兴二十五年，郑国宗室昭告天下，陈帝姬郑淑妃李氏――便是我远嫁郑国的文因姑姑，谋害郑太子未遂，刑上招认受陈王指使，郑国以此讨伐陈国。

        当我明晰前因后果，陈国疆土已然沦陷过半。

        父皇母后早在战事一起便将我送离西京，火急火燎，甚至无暇待我清醒话别。

        而后才知，此生再不能见一面。

        许是山河壮阔，又或是樊笼乍脱，一路南下，偶遇山医野巫，几枝花草叶蔓，痼疾竟好了大半。执意回京，周总guan伏地劝言，声声泣涕：“殿下久病不愈，宋梁不甚ti恤倒还罢了，更疑圣上把城扣人，无意结好。郑国发难，梁国即刻毁去婚约，斥责大陈言而无信，乃小人行径，不日又发兵夺回崤、渠二城，满满是与大陈划清界限的意思了。殿下执意回京，不仅于事无益，更辜负了圣上娘娘的一番苦心啊！”

        “卫如何？”三月还是春寒料峭，纵使裹着银狐大氅，也抵挡不住shen上彻骨冰凉。

        “卫君称病，想来是要作bi上观、以收渔利了。”

        大势已去。

        灵台高矗，仿佛踮高shen子，便能看到血影刀光，烽火狼烟；仿佛竖直双耳，便能聆听金戈铁ma，鼓角惊弦。

        当年文王修筑灵台，德昭四海；如今千百年光阴悄然而过，登临此地，天下不复河清海晏。

        “帝……姑娘，如今当去往何chu1？”

        东方已洒疏落星光。

        “他在何chu1？”

        “万万不可！”周总guan知我心意，“北地霜冻苦寒，蛮族虎视眈眈，帝姬凤ti怎可，怎可……”

        再是泣涕。

        趁着众人不备，我翻shen跨上临近青骢：“保家卫国难dao只是男儿职责？我为大陈子民，为国捐躯都是本分，何况小小艰辛。”

        跟着文渊阁学士学了四书念了五经，我自知是块不可雕的朽木，圣贤留训于我而言只有断章取义用以噎人口she2这一条用chu1。我总能引经据典为任xing举动编造家国大义的借口，比如和亲，比如此刻。

        我只是想见他。

        扬鞭策ma，绝尘而去。

        众人拗不过，只得与我北上，日奔夜赶，经行chu1虽是井然如常、和乐如旧，却也能感到平静之下暗chao汹涌的动dang。

        “眉儿？”

        几乎以为是残梦未尽。

        迟疑回眸，手中半篮辛夷洒了遍地。

        他褪下帛带锦衣，换上铁甲戎装，ba高了，清瘦了，稳重了。

        不经意已是泪眼婆娑。

        沈昀山手忙脚乱拭去我满面泪水：“不是说病了长久一段时日吗？才好了些，又哭得这般厉害，是不要命了么？”

        “你也知dao！”我胡乱捶着他xiong口，惹得气息紊乱，不禁连咳数声。

        “你生气，打我骂我都行。”沈昀山更是惊慌失措，“可别糟践自己的shen子。”

        终至泣不成声。

        安新是个小村落，小到人口不曾过百，但好在山明水碧，自是钟灵毓秀。

        沈昀山chu1理军务的时候，我常歪着tou看他，看他轻蹙的眉尖，看他专注的眼眸，看他微抿的双chun。看过一会儿，便掐掐脸，疼了，才确信并非入梦。

        怎能不是入梦呢？

        千千万万中的兵荒ma乱，方方丈丈间的草木河山，怎能这般的心有灵犀，在这近乎与世隔绝的乡野之地，不早不晚，偏偏碰上了？

        此间惊喜，犹如五年前笄礼重逢，我总想他不能自京外赶及，孰料一抬眼，便见得此生最美月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