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u一次见到王遗朱，是在景化十六年，我去看新科进士放榜，蓦地听到自己的名字：

        “可是姜鹏姜先生？小的是张春和大人府上的guan事，奉大人之命前来邀先生过府……”

        我循声望去，正见一青衣书生回过tou来，未语先笑，眉心米粒大小的红痣如同锦上生花，别有幽意。

        “承蒙大人厚爱，只是在下姓王，并非您所寻的姜先生。”

        书生眼珠微动，对上我的视线。这一眼看得我心中一动，终于想起来张春和大人是谁，连忙捂住脸往外挤。

        那年徐州一考生首回科举，便一路杀进殿试，进士及第时才十六，传为一桩美谈。这江南来的少年进士姓姜，别的倒稀松平常，单眉间一点红痣，同三年前的王探花如出一辙，京中遂有“文痣”之说。

        同为文痣宿主，我和王遗朱确实十分有缘，先有张大人榜下捉错了婿，后有同僚饮宴排重了座，酒酣耳热，我们tou枕着tou，手挨着手。对面的唐翰林大惊小怪，指着我们叫dao：

        “姜扶摇，你竟敢偷亲王小花！”

        他把酒杯一掷，撅着嘴凑上来dao：“我也要亲！”

        我嫌弃地踹开这货，专心偷香窃玉。不料王遗朱搂住我，睁开醉眼叫了声“哥哥”，还对我傻笑。

        这可真是折煞我也，这家伙比我大了七岁有余，叫的哪门子哥哥？可见醉得不轻。

        不过男人嘛，总有些当哥哥、爸爸、爷爷的私心，不得不承认，我还是ting受用的。

        于是我答：“哎。”

        被他一脚踢开。

        第二天宿醉未消地去上值，正遇见他搬桌，这才记起六bu有缺，从今日起，王翰林就去工bu了。班房平白隔了一条街，说不遗憾是假的，可是哪个翰林没有这一遭？只待在院里治学可没有出息，我迟早要离开这里，只是私心到时候能去他那个bu门，最好去zuo他的手下。

        只是私心注定落空。

        次年十月，座师获罪，一整届的官员都受了牵连，罢黜的罢黜，贬谪的贬谪，恰逢吏bu侍郎的族弟想去工bu，他便放了我鸽子，提前派缺给我。

        他苦口婆心的劝说我：“如今京中风声鹤唳，你虽脱shen及时，但还是去地方历练历练，待熬上资历，再回来不迟。”

        这话再正确不过，我按理设宴答谢，及至启程，又设一宴，三五好友践行。我凝神一看，一个明天要去楚地，两个下月要去闽南；同乡、同门历来是官员们的交游对象，难dao不仅是因为乡音亲切、习俗类似，更是因为同党连坐，有难同当？

        那王探花……是哪里人来着？

        “泸州大族，便有王氏一支，设族田、族学，祖上不知出了多少人物，近的譬如七年前，还考出个探花呢。”

        非但如此，这探花眉心还有颗文痣，如今官居四品，仕途坦dang，上月方给泸州某县令去信，自言在吏bu有些人脉，可助故人扶摇直上。只有一点，县令需与探花胞姐完婚。

        王遗朱弱冠之年入朝，如今已逾七载，他胞姐的年龄已然不小，只是无人敢娶。一则此女cu鄙，传言貌黑且丑，shen颀且硕，颇有男相；二则出shen市井，为供弟弟读书抛toulou面，虽有贤名，却无清誉。

        偏偏探花嫁姐要求忒高，一要相貌，二要官shen，还不能是那种续弦的鳏夫，筛过几轮，这美事就落到本官tou上了。

        今年已是景化二十年，宦海沉浮，原来翩翩的少年进士也算不得少年啦，我今年加冠，嫁娶之事，确实很合时宜。遂提笔回信：

        【王兄亲启

        兄信中所言之事，扶摇寤寐辗转，唯恐负兄所托。幸得父母首肯，一应事宜，已在筹备。

        昨夜骤雨，杂思入梦，忆及往日翰林同游，甚为怀念。弟将整顿琐事，尽快抵京，赴兄邀约。

        更深lou重，秋寒驱霜，兄宜加食添衣，保重shenti。】

        一灯如豆，窗外传来更鼓声。提笔是戌时，搁笔已是亥时，没想到短短八十五字竟耗了这么久，实在不该。

        我并非tou一次与王遗朱通信，只是我们原本就是泛泛之交，兼有三年未见，信便从原来沉沉一封，变为寥寥数语。我已加冠两旬，实不应再行出格之事。思及此，我复捡起笔重书一封。

        书童月疏拾起废稿，笑嘻嘻dao：“大人的字越发有风骨了。”

        我说：“那便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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