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哥哥。”

        江渺猛然惊醒了。

        她半坐着，呆呆看着绣着呆呆兔子图案的被子，久久缓不过神来。图案的针脚是青涩的，但一针一线，能看出绣制者的认真专注和期许。

        少女起shen，缓缓来到落地橱窗前，橱窗的背景淡淡映着萤黄色的温nuan灯光，打在一排排玩偶、娃娃shen上，就好像它们自己也带着一层光芒，像天使那样。

        玩偶有小熊、有绵羊、甚至有小老虎，但没有她喜欢的兔子。

        江渺眸光黯下来，夜色寂寂，她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噔、噔、噔。

        最底层的抽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迫切地想要破箱而出。

        少女将手放在插着钥匙的抽屉上，渐渐出神。

        “这是哥哥。”

        爸爸牵着她的手来到少年跟前。

        “你不是一直说想看看哥哥长什么样子么？”

        窗外花色茵茵，日光渐nuan。

        爸爸的表情没有怎么变，还是很轻地笑着，但江渺却感觉得到他的期待和幸福，似乎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13岁的小江渺的chun蠕动了一下，她微微仰起tou，怯懦而又好奇地盯着那人。

        面前的少年虽然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但已经出落得高挑好看，对比之下，自己发育得显然要慢了很多，只能极力地抬tou，才能完全看清那人的面容。

        英气漂亮，眉眼飞扬，锐不可视。

        这是江渺的第一印象。

        像艺术品。

        jing1致美丽。

        又隐隐不可控。像只落了单只能伪装温顺的狮子，人前谦谦有礼完美微笑从不出错，然只待你转shen，便顷刻lou出嗜血的夺命獠牙。

        此刻他便是这样轻轻柔柔地笑着。

        然而这个笑容在尚且年幼的江渺眼中并不复杂。

        黄昏的血色中，少年俯下shen来，与少女平视。

        那张漂亮得过于有冲击力的面容骤然在眼前放大，江渺猝不及防。她只能呆呆望着那人清浅的琉璃珠一样的灰色瞳仁，像被深海的漩涡xi引一般深陷进去。

        有光落在其中，顷刻便成了汪洋，剔透又晶莹。

        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滞动却又狂奔的心tiao声。

        咚。

        咚。

        咚。

        她感觉到那人摸了摸自己的tou，像一个真的爱护妹妹的哥哥那样，轻柔又小心。

        她忽然感觉眼睛有些涩。

        江渺从小就知dao自己有一个在大城市的哥哥。

        在那些被人叫野孩子的岁月里，在她还手又打不过的时光中，她看着隔bi永远被哥哥挡在shen后的阿花，她也会叉着腰神气地吓唬那些孩子：“等我哥哥来了，让他把你们都打哭！”

        有些孩子会被吓走。

        有些年长的则是不信，会哈哈笑她：“就算你有哥哥，也是人家原pei的儿子，你哥哥只会讨厌你，恨你，先把你这个小杂种给打死！”

        其实年幼的江渺一直隐隐约约的能ti会到一个事实。

        即便爸爸再怎么说哥哥一定也会喜欢自己，妈妈夸多少次哥哥学习成绩很好、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要向哥哥学习，长大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要对哥哥好。

        但随着年龄的长大，认知的丰富，她逐渐了解到自己的幸福“家庭”是建立在另一个家庭的不幸之上，爸爸和妈妈zuo了不可饶恕的错事，而自己的出生则是刺向另一对母子的尖刀利刃。

        她就没办法再期待那个和自己liu着相同血ye的苦难少年会喜欢自己了。

        仅仅是期待，都是对那个人的残忍和伤害。

        “想看看哥哥长什么样子”之类的话，也尘封在七岁之前，往后的岁月里，再也没有提过。

        然而，人类这种族群对于血亲的期待是病态的，驱之不去。它刻于骨、铭于肌，liu动在每一chu1途径脏qi的血ye中，每至夜深人静时便开始声嘶力竭地叫嚷狂吠。

        是割不掉的渴望。

        是年复一年的离离原上草。

        斩不断、剪不完、烧不尽。

        憧憬明媚的落泪少女。

        面容苍白阴郁有如鬼气萦绕、chun却带笑温和完美的“哥哥”。

        这对望的一幕有着瘆人却美丽的极致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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