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死的是寻常人,蒙毅本不须跑这一趟。
少府车驾在宅院大门前急停,驾车之人步履轻盈地跃下地,脚步一刻不停向内迈去。原本带人等在门里等候的中尉还来不及呵斥“你是何人”,就听见径自走在前面的人tou也不回抛下一句,“你们何时发现人死了?可查过照shen?”
再定睛仔细一瞧,前面属于九卿的官服笔ting,衣摆在疾步前行中被风chui得猎猎作响——竟然是蒙毅亲自驾车。
中尉那句叱责便卡在hou咙里,不得不被自己ying吞下去了:虽然少府掌的是国君私库,大家同是咸阳官员隶属相bang之下。可蒙氏恩chong远超如今的左右相,蒙少府任此职不过几年,陪伴秦王的时日却有十几年了!即便咸阳权贵士族如云,可谁见了蒙家人不礼让几分呢。
又想到今日燕国使节献城,蒙少府理应陪伴王上,却被一桩凶杀案闹到不得不临时离了咸阳gong,难怪如此着急。当下更不敢怠慢,领着手下追上蒙毅脚步,客客气气dao:“说来奇怪,是署中下仆洒扫时,发现有人将一块麻布钉在墙上,待取下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这里出了凶案。因着此人是有名的豪商,加上今日又是王上大事,怕有万一,我便带了人来看看,想着若是有人胡闹也就罢了……”
为了秦王接见燕国使节,蒙毅今日起得比平日还要早,东方天色未见白影,就服侍着嬴政起shen。这会又是亲自御车疾驰而来,却丝毫不见疲惫神色,一双眼眸炯炯,盯着中尉:“此人原是韩国巨贾,在我国灭韩后,是第一批向我王献忠的商人。”蒙毅说着,冷笑一声,“韩、赵虽灭,却余孽不绝,这些主动迁来咸阳的豪族,本该被中尉着重盯着。”
“怎么人被杀了,中尉还需要一块没tou没尾的神秘布条才知dao?”
中尉原比蒙毅还年长不少,一把美髯几乎垂到xiong口,加上蒙毅生得面nen,看起来不过二十出tou的面相,若脱了官服,活脱脱一个刚行了冠礼的士族公子。两人站在一起,看着年纪相差甚远,却是蒙毅气势bi1人,中尉一个中年人这会被他几句话说得冷汗浸了满背。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厅堂,尸ti自然不会摆在这里,再者蒙少府于仵作验尸之事了解不多,看了也无用。他只环视打量四周,对着中尉比了个继续说的手势。
见蒙毅不再继续深究,中尉心中长舒口气,知dao自己算是过了这关,只是解释还是要解释的:“少府见谅,我平时也确实派人多加留意这些人的动向。一则此人殷勤不似作伪,少府想必也知dao,此人多次进献宝物于王上。”
蒙毅短暂地点点tou,话说得确实不假。他对这韩国大商多有留心,也确实是因为嬴政从这人手上买了不少奇珍的关系。虽说是买,可那些宝物有市无价,嬴政让他支出去那些钱,只怕赚不到多少,再去掉攀上咸阳gong关系的打点,还要赔上许多呢。此人说得又是诚恳,什么韩王安耽于享乐,韩国宗室当年又是如何对他们这些大商盘剥xi髓,直到来了咸阳秦王治下,才总算ti会到明君治下,商贾也能过得舒心日子。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切模样。秦国富庶,王上勤政,不过是喜欢收集些珍稀罕见的jing1致玩意儿充实他那宝库罢了,本就花不了几个钱,比起打猎园子更算不上什么。加上shenchu1咸阳,一介商贾也难掀起风浪,连蒙恬都不怎么guan的,蒙毅更不会巴巴上赶着讨嬴政白眼瞧。只是划出几个韩国赵国的大商,令侍从派人多多留意,偶尔嬴政兴起,要商人进上货物单子细看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看上什么便是什么,蒙毅从不阻拦。
“今日派人通知蒙少府,则是因为……”中尉叹了口气,面lou难色,“实是因为不久前中庶子与此人来往颇为密切。”
这中庶子再没别人,自然指的是蒙嘉了。
“此人不知怎的,似是突然走通了中庶子的路子,署中小吏曾数次见两人在酒肆相约。报到了我这里,我想着中庶子如此行事,大约是王上的意思……”
“荒唐!”
蒙毅只觉得太阳xue突突直tiao。
“蒙嘉不过是个中庶子,如何能代表王上心意。”他声音冷下来,年轻英俊的面庞上像是挂了层霜一样,“难dao蒙嘉杀了人,也是王上的意思不成?中尉掌着咸阳治安,见蒙嘉如此荒谬,就该上报相bang,也好避了今日的祸患。”
蒙毅指着几案上歪倒的酒qi茶皿:“此人昨夜曾有来客,中尉可曾追查到来者何人?”
“查了、查了,”中尉忙不迭dao,“只是周围住家都不曾听闻动静,这块都是些有点家底的,门hu相距不近,一时半会还未有线索。”
蒙毅心底隐隐不安,韩国豪商死的时间太巧了,怎么偏偏是今日,又是那样奇怪的被发现……蒙嘉……蒙嘉之前极力游说嬴政接见燕国使节……蒙恬去了蓝田大营,他军务未了,本该自己陪在嬴政shen边才是,但是偏偏这样巧,偏偏死掉的人不久前才觐见过秦王,偏偏沾上了蒙嘉,中尉不得不使人通知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