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看中的只有利益、只有眼前的得失，就连曹公也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不会为了所谓的义去损害自己的利益。也不是没有看中义之人，但是……荀彧一边想着一边失神往前走去，被人一把拉住衣服，往岸边扯了一下，后突然响起一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些笑意。

        “多谢将军相救。彧还不想死，不会效仿屈子投江，还请将军放心。”

        刘玄德的笑容曾为荀彧驱散心所有的阴霾，但现在却让他感到如此恐惧。他将荀彧拉到这个广阔的二人世界里来，避开了所有的耳目，丝毫不顾及荀彧是否会因此被怀疑。曾经那些无尽的密探与校事让荀彧感到厌恶和鄙夷，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只有那些探子才能给人一丝安全感，只有在被人监视的情况下生活，才不会引起任何怀疑，也不会因此被人迫害。

        “荀先生，我不过是骂了你几句，你就要气得效仿屈子投江么？”

        只不过这人一向施恩必讨、有仇必报，这一下行举手之劳救了荀彧，他肯定会想方设法讨回来。荀彧此前在曹公面前谏言刘备危险、就当着刘备的面直言不讳，也跟他结满了仇怨。这一恩一仇之间，刘玄德肯定要报复。方才真真假假骂了一大堆，为避营中耳目刘备说得极为小声，此地路宽阔、四周除了少许树木植被并无遮挡，绝对不会藏着一个探子细作，他们终于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即使这样的密谈会遭人猜忌，也不想在压抑中悄无声息地沉默到底。

        曹公拥有卓越的军事才能、傲视群雄，站在时代巅，他才是唯一能帮荀彧实现理想的人……以威慑强权速定天下，留下满目疮痍的河山待人修复。荀令君会是那个修复它的人么？他不知。荀彧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不知是否还有资格修复这破碎的山河、充满苦难百姓。他每往前走一步，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他而死，退后一步则是无尽的叛乱、匪徒、军阀林立遗祸无穷。荀彧知白门楼上的陈公台宁死不降、不必顾及活下来的百姓由谁去照料、秩序由谁去维护，只求不和祸首沆瀣一气。但荀令君不能这样心无挂碍地死去，他没有天立地的勇气，也没有逃避的资格。

        “你投不投江我不，咱俩一起出的门，你要是死了，别人会觉得是我杀的，”刘备乐，“我可不想坐牢。”

揍到自己没有一块据地，真是个疯狂的家伙。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合适的幕僚，陈登陈群都曾为他谋划争夺天下的方案，但是他一个都不听。荀彧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个人，如果说自己是他的谋士，只会感到深深的无能为力，或许还会有一屡能和他同生共死的无怨无悔。但荀令君不能，他背后是一整个家族，是天子是许昌，还有他和曹公那裂开隙，或许已经濒临破碎，但不得不坚守到最后的，承诺。

        这个瞬间荀彧明白了刘备为什么拼了命地要逃跑，也明白了自己的境。他不再犹疑，无论刘备说什么，他都会守好自己的立场，绝对不会再被动摇。

        荀彧负手而立，向着河走了两步，竹月色的禅衣在微风中摆动，他凝望着眼前平静的河。

        这时荀彧才突然清醒过来，看到河竟然是如此之近，几乎近在脚下，差一点就要掉进水中。荀彧不会游泳，若不是被刘备拉了一把，就这样掉到水里，大概要落个失足而死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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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备松开了扯着荀彧衣服的手，荀彧转过来看着刘备微笑。

        屈子投江而殁，介子推抱树而亡，他们都是不与世俗同合污、志存高远的义士，但我不是。荀彧想着，我是荀文若，也只是荀文若，我只能尽己所能去更多事，绝不能这样为了理想轻易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