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意思。他本是跟自己较劲,恨李忘生从前已臻化境,而今却因为自己要全推翻从来过,更恨自己教不好李忘生。若是他自己需得重练,那他是断无怨言的,该付出的苦他一样不会少付出。人人都赞李忘生勤修苦练,认为他是天赋卓绝的那一个,其实他不比李忘生练得少,东瀛海浪边的刀痕便是证据。只是他于刀剑之术上悟较李忘生更高一些,才比他出彩得更快些。
从前在纯阳谢云也是这样看李忘生在月色下练剑,他材颀长,法灵活,起舞弄清影,便如一只优美的鹤。谢云有时只静静看,有时在出神发呆也说不定,李忘生完全不为他打扰,自顾自舞着。还有时谢云也观得福至心灵,有所感悟,不知从何突然窜出直攻李忘生薄弱,形灵动如鬼魅,和他酣畅淋漓对起剑来。
或许他内心深就是有一颗这样欺的心,他同李忘生太过亲密,李忘生又待他太好太温柔,什么都包容并收去,才叫他在李忘生面前从不克制,肆意妄为地散发自己在人前藏起来的恶劣。
如今李忘生还是那般认真,只是动作稚多了,也就同他当时初入门差不多,更接不下谢云认真一剑。
谢云坐在树上瞧他。李忘生练起来不知疲倦,全然忘记谢云嘱咐他早些回,吃过晚饭后谢云带他来晴昼海练剑,不知不觉已月上中天。那月高高升起,挂在三星望月之,照得晴昼海也一片皎洁月色。
李忘生却将他抱得更紧,不肯松开,放在谢云肩上蹭了蹭他脸侧:“师兄,不必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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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有些失望,但他不可能再对一个孩子发火了。谢云怕自己守在一旁再吓到他,叫他紧张,只说:“好。忘生练完早些回来。”他转离去,知李忘生在看他,刻意一步一步走出他视线。
李忘生曾经和他讨论洛风习剑之事,谢云忧愁洛风资质不好,李忘生却说,成与不成,端看其心。
谢云愣了一下,又惊又喜:这口吻语气决不是稚龄孩童,分明是从前的李忘生。裴元是和他说过,李忘生这种情况说不好哪天会恢复。
他忍不住将李忘生从自己怀中拉起来,要去看他神态。
李忘生眨了眨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我说师兄先回,忘生再练练。”
谢云不死心:“忘生,你方才说什么?”
谢云本是同自己置气,怒火却撒到了李忘生上。他懊恼后悔,怪自己对李忘生严苛过分,凶他作什么?谢云愧疚地将他揽进怀中:“忘生,我不是说你。是师兄的错。咱们今日不练了,师兄带你回去吃糖糕好不好?”李忘生在他怀中久久没有作答。谢云心中有些忐忑,怕吓到他,更怕他伤心落泪,要将他从怀中翻出来查看。
李忘生在万花将养半年,虽然病情时有反复,裴元也在尽心尽力给他药调理,气色养回些许,如今颊边终于多了些肉,肤白里透红,又逐渐恢复从前一副气质出尘的美人相。但他眼神却是茫然稚子。
谢云不知那一瞬究竟是真的还是自己太想李忘生产生的幻觉。或许等李忘生练到能同他真正过些招数时,他的师弟就肯回来了。
李忘生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太笨,才叫师兄生气发火。他又一板一眼比划起木剑,得快练好才是。
李忘生若是还像之前一般慢慢练,谢云耐心得很,绝不至于向他发火。偏偏是今日练得太顺,让谢云恍惚以为面前的孩子同从前的师弟竟无区别,那木剑落地,声响沉闷,不同于从前铁剑铮然作响,却一下打碎他的美梦。
李忘生心如磐石,不可转移。谢云曾以为自己最恨他顽石一般,如今才晓得自己恰是最爱、最感激他顽石一般。若是李忘生心有他念,自己恐怕再无挽回机会。
谢云不是一个因为怕吃苦而放弃的人,也不是一个脾气坏的师父。从前洛风资质平平,并不是习武练剑的料。谢云看得出他于剑术之走得注定比旁人艰难,但洛风同他师叔学得心坚定,或许能练出什么也不一定,也仍是心无芥耐心教他。谢云至多让洛风自己练习,从不曾打骂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