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的小徒弟,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这座庙宇很小,香火不旺,二人相牵的手掌掩在宽广的衣袖下,都沉默着,偶尔有一两个人与他们而过,更多时候还是只能听到山林里鸟雀的叽喳声。树影摇晃,临近正午时终于见了,紫霞没有领他进庙,反而一个转弯,进了旁边一家简陋的小店里。
步步跟在侧,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两个人刚刚结为侣的时候。
上山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山路狭窄,不断有人从他侧走过,热热闹闹的,是最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手腕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是紫霞不知何时伸出手,像之前无声的和好一般,怕他走失一样握住了他。
年轻的小长嘀嘀咕咕的,手却握得紧,贴着和他十指相扣,翘起的角也压不下去,恨不得从后化形出个尾巴,茸茸摇晃到天上去。
“既然都记得,”太虚终于肯对他开口,声音有点哑,似乎已经不太习惯说话:“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呢?”
“当年师尊总带我去吃馄饨,后来那家儿子迁去别,而后又经历了战乱与水患,到了这里……”
风雪中的脊背,温的怀抱,映在石板路上的花灯;手的包子,乎乎的馄饨,亲手铸的佩剑,到后来的十指相扣,齿纠缠。决裂时紫霞恨声说抛却前尘往事,从此只当世上没有他这个师尊。
那时的紫霞年轻,心高气傲,难免有犯浑的时候,只要私下里被拒绝了一两次就要开始闹别扭不理人。太虚最开始还有点挂心,后来发现只要放人安安静静呆一会儿,紫霞就会不情不愿蹭过来,妥协一样握住他的手。
尘埃落定多年,紫霞对他有摇尾乞怜般的歉,也有问不成,求而不得的愤怒。他看着紫霞,紫霞也看着他,眸子亮晶晶漉漉。
“……我可还没原谅你。”
紫霞低声解释着,见太虚终于肯抬看自己,眼神一亮,轻声对他说:“我从没有忘记。”
“老板,来两碗馄饨!”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那碗馄饨空落落的,筷子放在一旁,太虚一口也没有吃,两人又慢悠悠走下山去。紫霞看上去失魂落魄,自顾自走在他前,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后背上,地面的影子高挑。
紫霞一进店门就扬声高喊,显然是已经知晓这里是什么地方。店内狭窄,食客多半是在外支起桌子天而食,馄饨的热气氤氲在眼前,太虚没有动筷,仍是不懂紫霞的意思。
他语气里并没有责备,声音低且轻,像情人间轻柔的呢喃:“我也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百年来的折辱,不会忘记他整个人整颗心,都被人作践了一遍又一遍。
太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片刻,这才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可他其实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