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对方似乎俯下来,伸手要掀他上的盖巾,韩非搭在膝前的双手收紧了,他实在不知单于会怎么看待他并非公主,甚至还是个男人这件事,是否会听自己解释,又或者,会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欺君乃是大罪,在中原可是要诛九族的。
明暗的灯火之中,卫庄注视着着婚袍的眼前人,成婚一事虽不过走个程,可他还是需要亲自见见这位远而来的公主。
来时司仪同他交代进房后的规矩,他还没说什么,对方却已经支支吾吾,好像就差说一句“其实入了房后再没规矩,全凭单于心意”。
平心而论,卫庄确实不喜欢规矩,但不喜欢不代表不遵守,为了目的,他在赴异族质子时早已忍过一个十年,将来为了族中一统可能还有下一个十年,并不真的在乎是否多出这一晚。
他记得那位司仪当时的话,虽拜了天地,可这婚却还不算成,要等新郎掀了娘子的盖,两人共饮了合卺酒,至此才是真正圆了礼,成了一对真夫妻。
可卫庄眼下还没有和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早先紫女同他说的,卫庄并非没有听进去。
虽然理了随行的卫兵,但他没有同弱者动手的兴趣,既然今夜礼未成,来日便不妨公主另择良。
“你把盖掀了,”卫庄收回了手,“我有话同你说。”
韩非眼角一,哪有房夜新娘自己掀盖的理?可如果说他眼下盖着巾还能稍作遮掩,一开口自己是男人的事就暴无遗了。
卫庄抱臂候了片刻,却见这公主并无反应,想起中原还看重男女大防,他并非多么有耐心的人,仅有的几分还需用在刀刃上,随口:“无论中原如何,既到了匈,还请公主入乡随俗。”
听他这话,韩非心知是再躲不过了,一咬牙,缓缓取下了上的盖巾。
鲜红的盖在他眼前一点点退去,韩非的眼睛略微睁大,他来路上的思绪纷纷,想过亲人故乡,还有茫茫无望的前途,却好像从没有设想过这位单于的相貌究竟如何。
人一旦到了一定的位置,你所见的往往便只有他所的位置,韩非亦不能免俗,好像单于其人理所应当就只是那么一个首领的代称,仿佛对方自打娘胎里就理应是“单于”一般,他甚至没想到原来新晋的单于居然这样年轻。
卫庄刚才话虽那样说,却还是在韩非伸手去摘巾的那一刻侧移开了视线,直到这时才缓缓转过来,两人的视线隔空相交,韩非看着眼前人,脑中仿佛忽白了一片。
对面的匈男人一银发胜雪,五官深邃,却并不显人,尤其是那一双灰色的眼睛,韩非还从未在中原见过这样的眼睛,像是他来路上所见的,还没有冰川下未曾解冻的湖泊。
死到临的时候对一人动了心,韩非自嘲地想着,天下好像也再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