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校友其人，家中富贵，早年在国外生活，大学时与我同校。毕业后十几年，在生意场上赚了足钱，现在进了我单位里养老偷闲，每天自由自在，喜爱研究吃食。前阵子总念叨：“西餐有什么好，究竟还是中餐最合口。”我以为他又找到什么新鲜馆子，中午便开车让他带路，校友却说用不着去外tou。原来是把厨子请到家里去了。

        下车风还带着冷，但春意正nong1，他家园子里桃红柳绿，杏雨梨云。这个点园丁都还没下班，趁着日tou正盛修修剪剪。“四月了，河豚正fei，”他走在前面，笑着回tou，“野生的，你敢不敢？还有新鲜芦笋。这些讲时令的东西，等春风再chui几日可就老了。”

        “这有什么不敢，多来几条，我都怕你破费。”我面不改色，太喜欢这种刺激，证明自己不怕死很能满足虚荣心似的：“吃完有问题，下午正好不用回单位上——”

        话没说完我就被绊了一下，校友说你别这么激动，我低tou，石阶上一gencu电线，线那tou是锋利的绿篱机，刀片还在嗡嗡作响。手持机子的是一个年轻人，个tou中等，shen影细瘦，toudai橙色隔音耳机，看见线动了才慢吞吞转过shen；小臂和脖子白得发亮，像雪砌的，黑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一双漂亮眼睛十分突出。

        放进人群里也能一眼摘出的人。我又看了几眼，他却面无表情，提了提机子扭tou继续工作，gen本不理睬我。修草声嗡嗡响，我瞪他一眼暗骂一声进门，坐下换鞋时才原形毕lou，发现自己冷汗都下来了：这人我认识。

        ma明心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警察抓他时场面很大，我还被请去现场看过，可惜最终落了空，连人影都没见。报告上那张照片里他笑得灿烂，危险又狡黠，比现在灵动多了。

        绿篱机的噪声一直没停，听着我都脊骨发麻，校友招来guan家：“来客人了，让王厨准备起来，再叫院里的人停工，太吵。”

        那碎骨般的噪声终于停下，ma明心应该不会进门吧，我暗暗松口气，坐到桌前都略有些心不在焉，想他逃到这里几乎是最完美的选择，gen本没人敢查……但他是来寻仇的么？且是不是杀了原来的员工，才自己ding上的？

        我越想越怕，但莫名一阵激动，校友问我想什么呢？怕了？我心说我是真怕了：“你家师傅有没有什么…专业宰杀河豚的证？”校友指了指厨房：“你要么自己看看他专不专业，估计正放血去毒呢…你不会连血都怕吧？”

        我刚想站起shen，可师傅动作很快，已经端着盘子走来。先一dao河豚刺shen，黑石圆盘，半透明的河豚肉切ban状，摆成莲花样，鱼pi切丝作为花rui，小葱和料汁摆在一旁；芦笋尖白灼，只为了吃春日里的脆nen。我夹了两片鱼肉尝原味，觉得并无太多极致的鲜美，河豚脂肪han量很低，没有油香，只是新鲜，但口感脆韧，半点鱼腥都没有。我端详这透白的鱼肉，无端想起园子里那漂亮的小园丁。

        后一dao秧草烧河豚才是主菜，鱼pi整块扒下红烧，我正要夹一块入口，却被师傅拦下，说最好把带刺鳞的那面卷到里面吃，不然容易硌嘴。我按他说的卷着入口，河豚pi火候正好，充满黏ruan的胶质感，但pi上的刺即便卷到里面还是影响口感，扎得像煮过tou的mao肚。

        校友看我眉tou微皱，笑dao：“你能理解吧，好吃，又不好吃；味dao绝佳，但绝不会让你轻易尝到。”我点点tou，心里tou却像扎了刺一样，脑里全是ma明心漂亮的眼和冷漠的死神zuo派。盘里细nen鲜美的鱼肉是多少人的心tou爱，在我嘴里却仿若无味：这哪里比得上杀人犯的肉ti。

        我咽了咽口水，为了遮掩心思大口吃鱼，盘中还有河豚肝和白子，白子即jing1巢，口感细hua油run。我抬tou问师傅：“怎么没有母河豚？”师傅解释dao：“母河豚的卵巢剧毒，不能去除，所以不能食用，同样的bu位还有河豚的心脏和眼睛。”

        一顿饭下来食yu满足，心里的邪火却烧得更旺。餐后还有河豚鳍泡的酒，校友喝了几杯赞不绝口，我借口还要开车就不喝了，他笑dao：“我也懒得回去了，下午有事电话联系。”

        他惯会偷懒。我说我到你家园子里转转再走，脚步不由地挪到ma明心修的树篱旁。一整面缠绕的忍冬藤，春日里正是抽芽的好时候，可他怎么给人全割了。我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告诉他，好叫他别被校友或guan家发现，可在园子里绕了一圈也没见他的人影，怕不是看我不对劲就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