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细细咀嚼这两个字,顿觉异样情愫漫上心,再回忆便痛裂,眼前一幕幕走灯一样闪过,你耳中听到的是遍野哀鸿伴着女子临死前的凄凄惨呼,你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恍惚间你只听得瓷碗摔地清脆裂声便失去了意识。
真是一段好时光啊.....
“前辈想把发梳成什么样子?”你问,“全束起来吗?”
再度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楚相玉清癯病容,他正担忧地看着你,你猛地翻想坐起才发现自己躺在楚相玉榻上。
若你蛊毒无解,本就只有一年之期同无情相守;若你解了蛊毒,无情一伤病,又能陪你倒几时?何
月牙儿、月牙儿......
“不必,”楚相玉微笑,“我不习惯束发,何况在牢中这么多年,日日夜夜以发披面,若将发全梳起,感觉像没了遮掩似的,倒不自在。”
“当时中原武林群龙无首,各路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天野盟尚声名不显,怒阁也不过初角,后来扬名四海的几位侠士,当时......”见你听得认真,楚相玉微笑,“几十年前的事,这些故事如今都老套了,难得你有这份耐心愿意听听。”
“略通一二。”
纸上还散着几个字,均是“惜霜”。
了力,飘忽不定,最后一个字写得更是艰难,笔画歪斜,笔锋无力飘在纸上。
你像一个无耻的窃贼,窃取不属于你该知的经历,又将这份经历背后着血的苦难抹去,嵌入另一个在你心镌刻的影。
你只知楚相玉武功绝有统领之才,却不知楚相玉于医术一亦有造诣,不免出惊异之色,楚相玉只笑拍了拍你的肩膀。
小时候你好像就常常这么趴在师父膝,听师父给你念童谣,讲故事,等到师父不讲了,你就溜到他后肩捶背,足了孝子贤孙的乖巧模样。把师父哄得高兴了,晚餐总是格外丰盛,寻常餐食之外总会多几样点心,师兄师姐知你弱又贪嘴不与你争抢,绝大分点心最后都进了你和构儿的肚子。
也许是阮二哥着手成春吧......你定定神,勒令自己不要再想这些让人不安的念,把注意力重又转到楚相玉发上。
一日楚相玉起居时觉得发凌乱碍事,他琵琶骨被刺穿二十年,双臂失力无法上抬,不好自己打理,便唤你来帮忙。
回忆往日美好你心下叹息,往后也不知你还有无机会在师父膝下尽孝,与师兄姊弟言欢。
初见楚相玉时他发散乱枯白,遮住半张脸,而今你捧起他发丝,用手指从发划到发尾,惊觉这半个月里竟养出些许光泽,不似初见干枯,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白发也不突兀,倒像细雪扑肩,衬得整个人正如一株立于暮天霜雪间的苍劲瘦竹。你心中高兴之余又隐约觉得似有哪里不妥,楚相玉武功尽废,状况远不及常人,即便休养得当,这一灰发,又如何在半月时光里重焕生机呢?
楚相玉将手搭在你肩膀止住你的动作,又示意你伸出双手让他搭脉。
你知他本不该如此虚弱,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手被废只意味着无法再执兵刃,但好生将养之下一般起居也可与常人无二,他力虚气弱是在牢中被折磨多年,伤了本所致。
惜霜?惜霜.....这是谁?好熟悉的名字。
你心里漫上密密匝匝的痛,一年,你只有不到一年的时光了,也不知你和无情有没有相伴到老的那天。
不习惯束发么......
不习惯束发的人,你还认识一个。
“暂时没有大碍了,”楚相玉微笑,“将你搬到榻上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
楚相玉自嘲一笑,索搁笔不写了。
怀着点说不清不明的私心,你将楚相玉全发拢在手里梳顺,分出两,用一木簪简单挽在脑后,其余发丝依旧自然垂下。你细细打量楚相玉,渴望从与他相识的这一面惊鸿中将他前几十年的人生窥探一二,又希望在他上看见月牙儿的影子。
有时楚相玉兴致来时,你便替他铺好宣纸,研好松墨,备好笔洗,看他敛起袖子执起笔,掺着灰白的发丝垂在纸上。楚相玉手已经被挑断多年,手腕无力,略写几个字便抖抖索索,在纸上错滴出一串杂乱墨痕。
“您也懂医术?”你好奇问。
往后你日日陪在楚相玉边,他坐在椅子上,给你讲几十年前江湖上的奇人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