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强着眉心懒得应声,单手挥挥把人赶走。独自冷静一会儿,终于重新提笔去签字,原本出水畅的签字笔却笔画艰涩断续,被他刚才那一摔给崩飞了珠,思绪便与字迹一同陡然断裂,突然没边没际。
高启强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把朱朝阳当能摸逗弄的可爱小狗也好,还是当贴心孝顺的乖巧晚辈也罢,这孩子在他边待着,总比远离他来得让人
唐小虎自觉这话在理,立场上也拎得清,话音一落却见高启强的脸更黑了。“谁说要开他了?”高启强瞪他一眼,刚才还在气上,这会儿又嫌他判决太重,而且越俎代庖。唐小虎哭笑不得,心说真是好心没好报,他就多余这个闲心。“好好,强哥你说了算。”他决心不再掺合老板的家务事,反正话和文件都已经带到,利索地站起准备撤退:“那我走啦?”
“下这么大雨还来工地啊朝阳?你可够勤快的。”
“哎强哥,你看门口。”前的唐小虎突然出声:“那是不是朝阳啊?”
他从年轻人的眼神中读到一闪而过的讶异。很显然,这也并不是朱朝阳预想中见面的时机。彼此对视,一时僵持无话,朱朝阳杵在外,仿佛觉得事到如今关门离开太不面,迟疑片刻,低眉顺眼叫了一声“高叔叔”,还是上车了。
即便车上有伞,高启强也不愿踏入雨幕,就叫唐小虎把车停在工地外的小路对面,隔着车窗打量一会儿。工程进度很快,外形上看已经框架完整,下雨天也未曾停工,不过是暂时搁置了高空作业。
一年前高启强主动去学校找朱朝阳破冰求和,自扪已经足够宽宏大量,本是不愿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哪想得到小兔崽子如今竟恬不知耻地拿这事指摘他。于是打定主意这次绝不先化态度,朱朝阳想怄气多久都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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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哥,你要是真觉得这小子不老实,大不了开了他呗,犯不着跟个小崽子一般见识么,别气坏了。”唐小虎安。他是喜欢朱朝阳,却也没喜欢到分不清谁才是主子的地步,没理由当着老板的面偏袒外人。“虽然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要是连你都敢骗,那确实是不能留着。”
高启强有意摆脸色给他看,故意没搭理,垂眸装作专心摆弄袖口的珐琅纽扣。气氛尴尬到冰点,最先受不了的还是驾驶座上无端被连累的唐小虎,反正心知父子两个不过是闹别扭,便从手套箱里掏出条巾丢给小孩儿,主动出声活跃气氛。
京海前些日子才被台风过境,紧接着又受秋冬交替的寒侵袭,连日来没有一个晴天,空气冷得让人骨痛。风雨如磐的天气不适合视察工程,因而高启强的确是临时起意,目光扫过车窗外色调灰沉淀楼宇时想起这附近就是福利院的工地,随口让唐小虎绕路去瞧瞧。
有日子没听见这名字,高启强心底微震,理阻止视线挪动之前,已经不由自主看向了工地入口。刚从小门里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形高挑细长,他还没看清对方被伞缘遮挡的脸孔,先从走路的姿势判断出,那确实是朱朝阳。
他只是替强哥惋惜,难得出现一个比高晓晨更贴心孝顺的晚辈能替高启强分忧,却终究没能长久。
可他又不是心安理得地无偿享受了这些讨好。从前他们就是各取所需,而今无论前途还是物质,他向来乐得给予回馈。如果朱朝阳真愿意他的义子,连跨越阶级也并非幻想。
他是真的想不通,朱朝阳到底为什么――凭什么,还敢不满足。
一把单薄的黑伞不足以抵御滂沱暴雨,朱朝阳肩膀的衬衫已经被了大半。高启强下意识想叫他上车避雨,话到嘴边又碍于面子生生咽下,迟疑着的几秒钟间就听唐小虎按响了车喇叭。他没来得及阻止,或许又有些微庆幸不必亲自开口,等回过神时,已经与拉开车门的朱朝阳四目相对了。
谁也没料到,再次见面会是一个意外。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朱朝阳的表演是骗过了所有人,旁人对那孩子的评价无非与唐小虎一样,乖巧温顺,听话能干。唯独高启强始终知他的本,更清楚自己是朱朝阳唯一想取悦的观众,年轻人的讨他爱怜的一举一动宛如心编排的剧本,虚假得坦坦,投他所好的诚意却是真的。
“就是因为下雨才要来。台风那天有几台设备坏了,雨又一直不停,我来检查后续的防水措施有没有跟上,顺便对一下工给的报损单。”朱朝阳一边答话一边脸,鼻音闷在巾里瓦声瓦气,听在长辈耳中有种可恶的可爱。不过才大半月没见,高启强居然开始难以分辨出那可爱究竟是源于男孩子天然的稚气,还是对方用于攻略他的又一个小把戏。但不属于哪一种,阔别的声线熨贴着他的耳朵,使他久违地神经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