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塔每当看到墙上印着的手掌时,都会对佩恩说,当你的手成长到像妈妈的手这么大时,你就长大了。
学习写字和幼时在墙上乱涂乱画时一样让佩恩感到愉悦。他咬着笔描完他妈妈写下的每一个字后说,我是妈妈生下来的,我也想写出来和妈妈一样的字。
他拥有的东西很少,但每当他的视线捕捉到他妈妈的影时,他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第一次知罪大恶极这个词时,是佩恩从纳西塔嘴里听到的。他妈妈说罪大恶极的人不要妄想自己会善终,说完她问佩恩以后想怎么死。
她说灰色的就好,这个颜色最趁她。
那两种颜色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最先认识到的颜色。
她们靠从别人上掠夺得以苟活,偶尔运气好有大丰收时,纳西塔会给佩恩买些他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有时是古怪的玩,有时是味奇特的食物。
隐约中,佩恩发觉到自己和其他小孩不太一样,他从未上过学,不偷盗时,也鲜少离开家门。家里没什么家,原本灰秃秃的墙被他画上去的干巴的颜料染得更为肮脏。
妈妈留下的手掌印是灰色的,和她的瞳孔颜色一样,也和墙的颜色一样。只有当光线特别亮时,佩恩才能从墙上看出那个手掌印。
他曾听闻有的男人会死在女人的床笫之间,他低着看着自己的手,又在墙众多鲜艳的手掌印中寻找着他妈妈印下的灰色的那一个。
他伸出他的手和他妈妈的手紧紧相牵,然后问她:妈妈,罪大恶极的人死掉的时候也会觉得幸福吗?
佩恩盯着纳西塔的眼睛,此次此刻,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是一个对着自己妈妈有着不同寻常念的人。
他熟练掌握的前几个汉字,是他妈妈的名字。闲暇时,妈妈会教他认字和算数,从垃圾桶里翻出的每一个纸箱子上,都写满了母子二人歪歪扭扭的笔迹。妈妈说她写的字不好看,佩恩握着铅笔按着他妈妈写的字迹描。
当然不是,他妈妈回答,我们是垃圾中的垃圾。
死法有千千万条,在这个充满垃圾的世界,人选择不了出生,但可以选择自己的死亡。
佩恩多次劝过他妈妈再重新印一个,都被纳西塔摇着否决了。
他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听到问题的那一刻,佩恩本该笑着回答说他要和妈妈一样,话还未说出口,有别的念在他脑海中成形。
染着诸多罪孽的双手已经长大,过不了多久就能赶上妈妈手掌的大小。坐在他面前仍耐心等着他回答的妈妈也开始逐渐褪色,最后变成一个灰色眼睛黑色发的女人。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来,并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归所。
墙上类似污渍的画中,有一些彩色的大小不一的手掌,每年佩恩生日时,纳西塔都让他沾着那些陈年的涂料在墙上留个印子。其中最大的手掌,是纳西塔自己留下来的。
他从妈妈的肚子里出生,也应该在妈妈的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