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就会打他一顿。他不是那种心灵脆弱的人,早已不期待父亲能在生活中扮演什么正面角色,但送上门来卖惨的机会可不会错过。
那你不回家的话一般去哪?
黎簇笑了:酒吧啊。
吴邪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试探。但是他说:那去我家?
他们到了一个很安静的小区,是邻近的H大教授分的房子。吴邪还开玩笑说这回变成你来家访了。
黎簇想,看似是自己在心积虑地等待一个机会,但也许是反过来也说不定。他观察到屋子里并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假装不经意地问:你一个人住?
吴邪又点了一支烟,拿烟雾他:小朋友,别问这么多。
屋里拉上了窗帘。黑夜里只有一点火星闪烁,隐约地照亮男人优美的形,随后那点光的位置就被占领侵犯。烟换到了手上,那火进入黑夜的甬之中,灼烧爆裂,映出攥紧又松开的指节,光热的动下只见颤抖着的残影。余光散尽,黑暗似晃动了几下,又裹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雨还在下。建筑的外壳隔绝了雨却无法隔绝那种阴郁,黎簇在这样的雨夜里凝视吴邪的,仿佛看到了万里之外的荒漠,起伏不定的沙丘正在皎洁的月光下呼。
于是他问起那片沙漠,吴邪说当时他只去了古潼京的边缘。当时他跟着国博的考察团一起进的沙漠,当地向导阻止了他们进一步的深入。这种讳莫如深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古代就传下来的一种习惯,考古的人大多尊重这些习惯。但他总觉得很可惜,就仿佛那片沙漠还在召唤他回去。
黎簇问:你能带我去吗?
吴邪摸摸他的脑袋,糊地:再说吧。也许等你毕业。
黎簇无语,觉得这人的德标准未免太过灵活了。
他很清楚今夜会带来很多麻烦,但他不在意,吴邪也不在意。因为只有正常的人才会思考明天,第二天要什么,考什么大学,找什么工作,交什么样的女朋友,平顺的、符合社会期待的生活就像一座监牢。而他们都不是甘于受缚的人,第一次见吴邪时他就感觉到了。
他渴望地并不只是情,亦非死亡,他渴望的是一种反常。他的同龄人也大多也有这样的心理,期待突如其来的停电,或者一场引发红色预警的暴雨。但黎簇期待着某种更重大的东西。就像晴空里突如其来的陨石。天文学家说地球上的人被陨石砸中的概率是七十万分之一,远远小于被雷电击中的几率。上世纪五十年代,阿拉巴州的一位乡村妇女曾被陨石砸中陷入昏厥。醒来后她的人生彻底被改变了,她从政府那里争夺到了陨石的所有权,她的丈夫想把陨石高价卖给收藏家,与她争执不下,最终以离婚收场。她把陨石捐给一个自然博物馆,不久后就在神病院中独自死去。就像那个最终死在沙漠的法国人一样。
那么吴邪呢,他又被谁改写过一生?他为了什么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走遍万水千山,又为什么最后来中学过朝九晚五的日子。但黎簇已经发现了,吴邪想让他知的事情他可以知,但不想让他知的事,他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那时他感到无力和困惑,却还没能察觉出危险:这个人用动不安的表象引自己,却从不教他如何在这种动中存活下来。
这种并不健康的关系持续了一段日子,吴邪偶尔也会良心发现劝一劝他,说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愿意出选择,恰恰是因为有太多可能。而他不一样,从进入这所学校的时候他就可以看见生命的尽了。再过三四十年他会像办公室里的老教师一样,两鬓斑白,受人爱。人民教师,多光荣的职业。
黎簇想这当然不是唯一的可能。他们可以在周一升旗仪式上接吻,吴老师就会被辞退,他就会被开除。他们就不得不去四漂泊,九死一生,他可以当吴邪的摄影助理。吴邪总是笑笑,然后讲,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