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schlauch是德语里‘’的意思，但你没听懂他说的第二个词，目光带了几分迷茫疑惑，抬望着男人。他低笑望着你。

        克里斯安踩灭烟，向一旁一个军官使了个眼色。那个军官不知去了哪里，几分钟后，你听见营房里传来痛苦的尖叫。

        “等下……你自己给他。”

        他把你领到一个大空场上。空场两侧各有一间营房模样的一层矮楼。外墙是灰黑色的，屋上有个巨大的红砖烟囱，铁门紧闭着，窗上都被铁线网封死。

        一旁的军官上前来，给上司点了一支烟。克里斯安吐着烟，夹在指间的烟漫不经心地指了指那条被铁丝篱笆包围的路和牵军犬的军官。

        一号营的砂石场上，着单衣的瘦弱男囚在早春刺骨的寒风里踉跄着搬运劳作，时常有亲卫队军官用鞭子或枪托儿、锤子或十字镐给他们认为偷懒的犯人重重一击。同样着单衣的女犯人在另一侧的分拣营房工作，十指浸泡在寒水中清洗军服，在寒风中冻得红开裂。

        若非亲眼所见，你无法想象如此可怖的景象。一下车，一你从未闻过的臭气就迎面而来，让你忍不住掩住了口鼻。那是一怪异的恶心臭气，好像由什么东西腐烂多时而造成，却又夹杂着一丝好似腐叶被烧焦的臭味。营口狭长的月台被铁丝包围。刚下列车的人们面色憔悴，惊惶不安，经过不知多久的旅途，早已因饥饿、寒冷、疾病而虚弱不堪。穿深色制服的军官把死在列车上的一尸抬下。牵着警犬的军官吼叫殴打着将幸存者分成两队，让他们站到一　‘卸货坡’　上去。你亲眼看见一个拒绝服从的男人被一枪打死，另一个穿亲卫队小队领袖制服的军官从一位母亲怀里抢过哭闹不止的婴孩，抓着孩子的脚，把孩子的撞碎在了车厢上。

        额角暴凸的青隐隐弹，巡着你的脸，神色阴沉冰冷地思索了片刻。然后薄微勾，笑容略微扭曲了英俊的五官。

        你心里一阵猛烈的绞痛，下意识停下脚步，第二次主动对克里斯安说话。第一次，是在你求他放过阿列克谢那日。

        血和脑浆从封死车厢玻璃的木板上淋漓下。你脚下一，浑猛地一阵颤栗，胃里翻涌难耐，在路旁呕吐了许久。

        克里斯安面无表情地掏出手帕给你脸，你下意识一把挥开他的手，他却用一只大掌扳住你的脸，另一手不容分说地给你洗干净。

        你想，克里斯安既然肯带你来看他，说不定能够允许你这样。即便你的旧衣对阿列克谢来说实在太小，也好过他在寒风中受冻。

        你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孩子们一声声呼唤爸爸妈妈的稚嗓音。

        着子的妇女和孩子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军官时不时放出军犬扑咬那些怀中孩子哭声太大的母亲，她们上很快就鲜血淋漓，抓痕和齿痕遍布。

        “我亲爱的，那是‘天堂之路’呀。”

        适才所有对你的疼惜都化作了烦躁的怒火、占有、挫败感。揽着你腰的手猛然收紧，快步带你朝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但男人原本柔和的脸色倏然阴冷，大掌猛地压住你颤抖着去解衣扣子的双手，极力隐忍的盛怒之下，修长的手指痉挛般地一紧。

        他着着停了手，默默望你的眼神忽然柔下来，凌锐的眼尾微微下压，低垂的睫梢试图掩饰眸中沁出的几分心疼和不忍。犹豫片刻后，常年浴血沙场、杀伐果断的男人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紧了紧你肩的大衣，揽着你的腰往营地西边走去。

        你心一沉，眼前发黑，胃里又泛起一阵恶心。男人丝毫未于理会，搂着你向前，罕见的轻快脚步透着几分让你不安的急不可耐。

        强地扳过你的肩，在你耳边呢喃轻语。

        “他们这儿叫　der　Schlauch……”

        你猛地想起了阿列克谢两个可爱的小妹妹，下意识撒往营房门跑去。克里斯安一把拽住你，将你摔回地上。你像个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儿，无声的泪水泉涌而出，多到浸透了裘的前襟。你绝望地紧紧捂住了耳朵，可即便如此，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仍旧不断扎入耳，贯穿脑海。多年后，你一闭上眼，还是会听到那些让人绝望，令人窒息的呼救声。

        “不过我更喜欢叫它　die　Himmelstra?e.”

        你打着手势，用口型求他送一件衣给阿列克谢。

带你去了特雷布林卡。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后，轿车在二号营口停了下来。

        你不知列车上下来的人们被领去了哪里，但你再次见到他们，他们的发已经被剃光了。依旧是女人和孩子先列成一对，之后是男人。牵巨大德牧和卡斯罗犬的军官把囚犯们入一个两米多宽的过上，过两边都有铁丝篱笆。你注意到，与一号营不同，这里的篱笆上都有树林遮盖，好像生怕外面的人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