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喾晃了晃鱼竿,并不使那些旁门仙法,腕上巧劲一起,便连带出一尾银鱼。他指指敖广漂在水上起伏的浮子,笑:“心不静,你的鱼也要被惊跑啦。”
,哥哥,我好啊。我的鳞掉了,不及长出来,肉就要被燎焦。你还记得我随你攻打南明一族时,为你挡了朱雀一记离火吗?”
北冥之下,千里寒封,要至极深极缈方可取得玄铁,淬以天生地火炼化,浸在裂谷炽盛岩浆里,其烈足以焦肉,其寒足以冻活骨,日日月月,不得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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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帝喾听了,在白沙上一一画了几个字,问:“是取‘四牡修广,其大有颙’的‘广’么?”敖广答是,他便说:“广为无之殿,份位虽高却难能自在,是个好字,合衬。”
敖广闷闷:“那女子遭了负心之人背叛,那日原是要投水的,未成想中间横生许多枝节,到那时已不想再寻短见。我瞧她郁郁寡欢,便叫她多在府上散心……父王明令不叫我上人间,她便与我讲一些人间风物,也是趣味。后她向我辞行,我亦遗她许多赠礼谢她。”他说到此,言辞中多添一些煞意,“她回后,那些人正在为她守七,见她死而复归,又携了许多珍奇,纷纷问她。她未想这许多,便如实说了。自此之后,岸上常有人以祭祀之名,扔人下来,尽捡的是孤儿庶女——这也是我后才知的。起先,我救到一些,也有力有不逮之时,让其他怪捷足先登,之后便常守在这儿。”他了犬齿,恨声:“你来得其实并不错。若你那日不来,我定是要召海卷了那些村人,带回海牢一个一个审的。”
龙会梦,那神呢,又会不会?
自是疼的。
“我当日便说了,寻常人家女子,哪有亲近愿轻易推作祭品。”敖广冷言:“最初是有一女子不慎落水,被海夜叉掳了去。我半路截下那海夜叉时,她已昏迷不醒,我只能将她带回海救治。”
帝喾长叹一声,将鱼竿抛了,低在‘小自在’界中伸手寻查一番,取了两坛酒出来。“鱼是钓不成了,幸而我早有准备,便请你喝口酒吧。”说着,自己拍开封泥,又反手化出两只温玉小盅,自顾斟饮,“这酒,我还是三百年前入凡买的,惜得这些年,从未舍得开过,更莫说同人分食,滋味劲力早今非昔比,如今却是请了你。”
帝喾将他的小盅举起把玩,问:“你可
“想来是不会的。”她自顾答,“我的哥哥有大气魄,昔年斩龙百余,其间骨血诛心俱都受了,如今一条生铁罢了,必不会放在眼里。”她窃窃讽言,又嚇嚇低笑,首尾一摆,了了兴,径自潜回深去了。
帝喾笑,转回目光。他二人寻了一礁石平坦,各持一支竹竿坐着。怒涛卷霜,不一会儿就在素色织锦肩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沫。“岁前,巡夜郎向天庭禀告,东海之滨,一渔村有恶龙作怪,村民每旬贡一女,已至阖村皆无女眷,幼儿无姊,夜夜啼哭。时天帝大怒,遣我下来捉拿妖物……这浪总是这样大吗,鱼都被惊走了。”他随口怨了一句,风哮不止,他于是念了个口诀,面前的海忽如一张抚平的纸,悄然静了,他又:“我方落下来,便见你把人一个浪卷了上来,这才有所误会。”
敖广嗤笑一声,也随他蒙了一口,随即被酒气呛住了。
敖广怔了怔,先是显出一些赧然,转眼又被腥咸的风散,他:“怪之,怎么当得上这声‘位高’,太子便不要取笑我了。”
那声宛若秋水,凄而又切,正似一把跗骨钢针,潺潺钉入他龙鳞之隙。
尔来又过千年,龙角难愈,终也长成无缺。他在深海之极枯守,日夜望天亦过千年,天阙穹际,极高极冷,不曾投来一瞥。一角梦犀,如今只存半数。
暮色沉沉,远的天边遮了一片云。敖广很使力地久久眺着,半晌才:“花鸟鱼虫、植树丛林,但凡出怪者意求登仙,必将先将自己修出一个人形。修为深厚、法力高低,端瞧外貌是否似人便知,只因人最肖神。”他的话似投石问海,缓慢地沉了下去:“可人就这么好吗?妖族拼着天劫地难去逐求之事,人便这样弃如敝屣,反不人,宁可去畜生吗?”
敖广倚着石,又蜷得紧了些。
她不及敖广应她,又哀哀:“好痛啊,朱雀虽借三昧,到底比不上天生地火,我日日受这煎熬,哥哥……哥哥,你不疼吗?”
帝喾直盯着海面动静,分出三分心神问他:“那为何待她醒转后许久,才将她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