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喾别过眼,避了他的视线,搪:“忘了。”
见他缄口不语,帝喾便抬手招他:“为何站那么远,你我许久未见,来。”
敖广只待上前一问,脚下却不慎踩到一物。他低一瞧,是一尊紫金九旒冠。这只冠落进眼里,却不显生。他只觉后颈一竦,直如跗骨刀俎,芒刺在背,他心下一沉,已想到其中关窍,却是晚了。
“因为你醉了。”他说。
敖广定定望了他一会儿,问他:“你我玉霄殿封神一别,至今几年?”
“一千三百年。”敖广数与他听,“天上相惕群妖甚疾,东海大封每旬均有神官查验,封录在册,年关一报,你不会不知。或者在这之后,有生变故,使大封消去,不必再查。”他说此,仿佛缠线厘清,眼中隐有悯色,“大封消去,想必我亦不会苟存,你……”
敖广一怔,随即轻嗤,冷声:“早知此番不过多此一举……我便该想到,天地之间,还有谁佩这南明真珠。”
他且唱且击,《招魂》婉,悲慨戚戚。
帝喾撑手支起来,背靠在湖石上坐着,:“也不尽然,我记着……你一千五百岁生辰,我以南珠织霞为你打了一条剑穗,你可还算心悦。”
此言非但未能解惑,反叫敖广眼中思虑更重,他再问:“此是何地?”
何止心悦,龙族惯是爱好珠玉琳琅之物,更况昔日意投情,既是帝喾所赠,便当为情寄,他自然爱重如眼。那条穗子与他佩剑相伴数百年,光鲜着彩,不曾有半点黯淡。后来遗失在南明一战,初未发觉,再去找时,战场污秽浊气早将掩得灵气半分不存。
“那一截犀渠角,足令你万万个梦,又怎不允我占一席了。”帝喾垂首久久量视杯中星子,“犀渠角上自一开始便镌了我的金咒,连着的是你我因果,怎会无我。”
“是,”敖广大方颔首,许是知于自己梦中,他戒备略去,言辞亦坦然不少,他:“但你与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帝喾’皆大相径庭。”
帝喾不禁忍俊,他一手把持不稳,盅内酒都淋漓撒到襟前:“阿广啊,为什么是我,须问你的心呀。”他笑,“人说,心不齐、隔肚,可何必对自己也如此呢。”
敖广似足下生,并不动,只问他:“此是何地?”
“够了。”帝喾低喝一声,生截了他的话,却也不知应当再说什么,他一时无话,末了:“一千三百年,我确是没想到,你在东海里,隔绝外事,却不是白过的。””
帝喾一愣之下,驳:“我听说,人醺醉时,有昏目眩之兆,如飘风,情态难控,与之相比,我怎能算是醉了?”
那人已侧过来:“阿广,你来啦。”帝喾瞧见他,很温和地笑了笑。
帝喾见他不愿,亦不责重,又沽了一盅饮了,才答:“这是你的梦。”
半晌寂寂,却是敖广先:“只是我未料到,最后一梦,见的竟还是你。”
帝喾依旧:“犀渠之梦,你的梦。你是梦主,梦到何地,此便是何地。”
敖广沉默片刻,叹:“为何是你。”
“是吗?”帝喾乐,却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他略坐直了,整了整凌乱地襟袖,问:“在你看来,有哪里不同?”仿佛更着紧于他的答案,而非己真正如何。
一坐一站,两相对峙。却是敖广先撇开眼,寻了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落日中,远入蒹葭浦。帝喾大饮不辍,杯盏不停。秉烛曾交游,他二人终也至相对无言。
帝喾再答他:“你梦见谁,我便是谁。”
敖广神情冷疑,复问:“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