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可怖的月亮掩在窗页后,隐隐一只硕朋无匹的眼珠,罅隙间飞灰仿佛它从高探入的角。他将前裙腋的系帛一解,裙裳里掺了银线,清光扑到上,那光像从井里捞起来的,一握井里的月亮。他赤脚踩出来,里袢衣素白,好似从披霜月的蚌壳里将将被剥出来。
与这光同时递到眼前的,是雪名紧到尽的一线骤银。
剑在手上,便如跛子的拐棍,瞽叟的盲眼,是极见格的物事。沈雁汀是剑抵了颈骨都不乐意低趋避的脾,雪名一剑,仰承他一副冰石心,迎面斩来,秋色湛然。来人不敢轻掠剑芒,顺手取过桌上秤杆,趁他剑势一托一转,剑刃偏移半分,只削下他半寸鬓发。秤杆是木芯包铜,翻在他手中,如平白遭抽了骨似的温驯,抵上雪名剑时又激出金石之声。来人一哂,那杆“秤心如意”被劈断了半尾,他倒也不甚在意,秤杆抵着剑,借他扑之势,两兵相接之瞬间剐出一声厉啸。他浑不短兵势劣,以秤杆作挡,另一手觑空去拿沈雁汀的腕子,一意去绞他手中剑。
沈雁汀此行必要见血,他要杀之人行迹难寻,平白却又生出枝节,不由心下一冷。便也不再留手,转腕变招,起手三剑刺出,退他周四尺。雪名削薄,几能片雪,二人交手,止在电光火石,满室黯然之中,瞬息之间,尽是寒光肃肃。沈雁汀平生所历之战何止万计,见他秤杆多有敲、挑之势,不似常用双刃短兵之人。但此人法轻逸,在他雪刃下游走,每每剑锋掠眼,都能险而又险地避过,隐有熟稔之感。二人手下,百招顷刻就过,渐入胶着,方漱命不知何时会来,他无暇拖延,只得心思一沉,起剑落吞,来人察出他半刻破绽,一跃近,手中秤杆直点他腕。腕为大禁,尤对持剑之人而言,瞬时下骨裂声如折竹,近乎与剧痛叫他同时知觉,雪名脱手而出,秤杆来势不减,叫人向上一拎。
便是此时,沈雁汀左手接剑,天剑气反冲入,两分阴阳,掼入来人肩胛,他形一滞,雪名已反手横到他颈上,剑风入肉三毫,再多一寸就能割断他的颈脉。沈雁汀的赩色蔽膝被撩上九树钗冠,一张脸寒意蕴藉,嵌两枚清白的星瞳,全数他眼下暴出来。
雪名寸进不能。
一柄伞挡住了它,冰魄为骨,曜石作柄,玉质寒心。
“如此烈,倒不知如何叫夫婿消受?”他轻笑一声。沈雁汀一怔,一子寡冷悚然从尾椎透骨而起,只闻他接着说:“你倒还站得住,算算时辰,我的曼陀花汁,也是时候发作了。”
冷到尽,沈雁汀的四肢百骸里、奔沸着的血,乍然烧起火来。
他将沈雁汀的腕子别到后,俯在他耳畔一叹:“让我猜猜,要是你的便宜夫君,急功近色……”他探手扶住他的后腰,两指沿着雪名向上攀去,“这么的骨,这么利的剑。你说他会先要你的人,还是先取你的剑哪?”
沈雁汀低咳了一声,:“方漱命。”他的声音滞涩,话中并不生疑,许是很久不曾张口用过,被刻意压住了,却说得很轻,白烟也似,一不留神就要放过眼子底下去。
方漱命却听得仔细,应他:“嗳。不是我,你还想是谁?”沈雁汀颈项上环绕的绷带将散不散,被他摸到后颈,一摘绳结就垂落下来。
一截深红的瘀痕横亘在他的咙上,像女娥一只红宝钏锁了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