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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雁】野水棋秤

民国十六年,赤羽信之介客旅北平。

        时值北伐期间,城里的学生聚在崇德门附近,那片多是租界交集,三日两tou地有人闹将。赤羽本住在城里,因受不得邀酬,后来便避到了别chu1,他移住的宅院是前清遗老的别居,置在京郊,离城很有一段距离,他无意掺和,于是是是非非都遭他摘得远远的。别居是传统三围一照的样式,连圃山都囿在一片竹林里,泼墨似的连成一片,周围俱被帷帐一样的竹林掩得严严实实,很不显眼。非要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冷绸一样的光都个赶个地栖到那方院子里,如同乌鸦群里落一只雪鹁。

        上官鸿信挑了个极好的夜上山,秋月似如蒙山岚,在他的发上和双肩沾了一shen,他一手提着一盏油灯,另一手拎一个方正规整的手提箱,从山下缓缓地走上来,不紧不慢地算着月上中天之前来到了这hu人家前,在虫豸的啁噪中叩响了林中一扇柴扃。柴扃浸着山里的林霏,shi凉hua手,敲起来的声音闷而钝,接着檐下豆似的油灯扑闪了两下,门掖开一条feng,里面闪出一女人张年青柔run的面庞来。

        “您是来找赤羽大人的吧?”她说得很缓慢,因这缓慢显出了平淡而疏离的谨慎,口音里掺和着抹不去的东瀛腔调。见上官鸿信答是,便让开一些,引他进门,门楣须防着山间的雨水,抬脚要高一些才跨过。女人自称霜,名字听着冷淡,xing子却直爽,木屐刮ca在砾石上沙沙地响。临院有碣石作山,白砂观海,山水liu动,是一副枯山水的地dao布置。赤羽为人随和,入乡随俗,穿一件深蓝的长衫,赤红的发高高地束上,在他颈后直直倾泻下来,像是深潭面上侵入一dao岩浆。他手里握着竹勺长长的柄,水凝成一条细瘦的光线,前仆后继地跌进土里。

        霜见了赤羽,便喊他先生,神态很恭敬,又不至于是谦卑的仆姿,有一点鸟雀一般的婉转。上官鸿信看在眼里,心里隐约有些猜测。

        赤羽转过tou,看到他,便把竹勺往脚边的桶里一扔,里tou溅起点水来。上官鸿信先朝他伸了手,两人的手悬在一chu1虚虚一握,指节搭过指节,不至于失礼,也不过分热切。

        “来了。”赤羽从袖袋里摸一副浑圆的眼镜出来dai上,镜片反着光,眼中liu转的赤色略掩了几分,他指了指一旁,对上官鸿信说,“随意坐。”

        “嗯。”上官鸿信应dao,整了整下襟,两人就席地坐在廊下的木zhu间。霜端上茶ju,赤羽洗了手为他烹茶。茶还是从东瀛带来的私人藏货,茶汤沸出nong1深的绿色,矮桌上另有一碟盐水揽过生的青豆,和一点飘着芥末的酱油。

        敞口的茶杯里漾着一轮圆满的月亮,赤羽的指尖在温run的釉瓷杯口划过,琢磨着缓声dao:“默先生的事,我已听闻,节哀顺变。”

        上官鸿信听罢,一哂而过,他早就见着赤羽登报而刊的讣词,后tou又收了拍来的电报,便也不再多叙。“师尊求仁得仁,本就不必说什么。”他话里凉凉地掺着一点中天之上正盛的冷光,侧shen将提箱搁到膝上,双手齐齐一拨一推,搭锁脱开,箱子中漏出一点珠玉相击的清脆磕碰声,再启箱,lou出里面装着的二三物什:一张楸木制的棋盘,棋笥分占左右,白子苛白,黑子窅黑,黑白分明。他伸手拈起一颗,白子夹在指尖,内han有光他的手指很灵活,小小的一枚棋子颠簸在指feng和掌心里时隐时现。赤羽双手捧着杯,眼耳不观,只有刘海夹到镜架上,翘起一个凌乱的弧。他垂着眼,不时chui一chui杯中氤氲起来的水雾,后来雾蒸附到他镜片上,不得不取下来ca一ca,瞧着竟是有些文士般的钝缓。

        他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棋同计筹,最重乎势,‘十九条平路,言平又嶮巇’,说的是棋盘平整规范,棋势却可如众壑悬殊,或上天衢,或穷碧落。”他伸手一抹手下楸木棋盘,纹理细腻柔和,子是好子,落楸枰之上竟泛起金石之声。

        赤羽低tou啜一口闷青的茶汁,才抬起眼来睨他一面,接续dao:“棋有一经:‘取昆象于四方,位将军乎五岳。然后画路表界,玄质朱文。’古时人朴素地认为‘天圆地方’,因此以棋盘来nang括天下变衍。dao是天定,势是人为,一大一小,倒比不成了。”

        上官鸿信将子一投,撞进碟中“叮”地一声:“师尊已去,再求已不可得。听闻您与师尊数年前曾因缘巧合在上海手谈数日,末了和局收尾。”他抬眼,直觑着赤羽面上神色,dao:“我当时深陷东北囹圄,无缘得见,想请您复盘,以残局与您一弈。”

        赤羽封缄不语,他也不cui促,剥一颗青豆喂进嘴里。

        片刻后,赤羽放下茶盏,dao:“抱歉,我已久不论局。”

        上官鸿信笑dao:“非是论局,木上野狐一戏而已。”

        “若为一戏,何必在我?你师徒之间积弊,岂是与旁人破一个已定之局可解?”赤羽叹dao:“雁帅,须知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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