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广循着河川向上游漫行。
水声引着他,不显得急切,只是潺湲,推着他不住地走。江汽弥散至渚岸之外,停云霭霭,八表同昏。他稳步而行,首上白稠,脚下空濛,似在云中游。
不知几久,渐闻得水声喧冗。云扉之间,忽而开霁,鸦羽点照,残阳已收,暮夕红隘,竟至日晚时分。他已至行尽chu1,径止水源,豁然开朗,他仰眼去望,天生一条liu瀑,穿过虹帔,自云间长xie而下。水霰翩纷,野ma尘埃,他在原chu1不动声色地伫着,任它将发际同襟领都薄薄打了。泉石磷磷,淙波声动,一望不见来路,直上至天听,没入九重深chu1。
他抬手一拈,便有滴水一聚,托了水中一只逐liu的南珠送至眼前。南珠产于南明赤海,藏于巨蚌之中,蚌壳质如泥铁,外物难破,只逢闰年正秋方才一开,倾鲛族全族之力,百年也仅采得寥寥十数颗,尽都献与天庭作赏玩恩赐之用。
南珠落到敖广手心,正搛在他掌纹之间,形貌圆run,光质温和,确是佳品。“比之龙珠,亦不逊色。”他轻声赞dao,“这夹岸无人,水中亦无何迹,却不知是谁将你随手抛掷此chu1,难不是主人无意遗失?”他五指一拢,南珠灵机暗蕴,隐有liu光,似有自主,又似cui促。敖广见了,笑应dao:“莫急,此chu1相遇,能说你我有缘。我这便领你去寻。”
无gen之地乍闻一声清yin,敖广已化出白龙原shen,逆水瀑之向躣然而上,驭气抟飞。
水幕自下而上,初时阔比千崖,激如liu矢,响似傩鼓,声势浩大,游然其间,水汽沛然。愈发往上,则东西收窄,势也涓涓,竟显出颓然,待他一登至ding,翻上云巅,水线已只如银鬓霜白,一缕细瘦罢了。他就近查探,此chu1原是浮游仙岛一隅,ye池缺损一角,由此lou出一隙,叫天河水捉到缺漏,急急逃了。天河水由天地灵机汇成,大不同于凡水,自是取用不绝,于九天之下也得以溉而成河。
“我为妖罪之shen,非令不得任意出入天庭,待我寻一二旧识将你托予,应能物归原主。”敖广四下张望,心内暗dao:“就不知此是何chu1,人又该往何chu1寻。”
他一时了无tou绪,索xing指掐一诀,取一毫珠上浑然气机,令水族同等灵gen互相牵连,以溯南珠源来。南珠灵机旺盛,于草木间格外不同,不过顷刻便得抽丝剥茧,云气中析出一线咸涩之味,他依了这指引,随白玉曲径向更幽chu1去。艺花邀蝶,累石邀云,栽松邀风,贮水邀萍,世间事物大抵如此相类共生。苔痕沿着石板爬到砂庭的石灯笼座下,池泉园间置了蜗罗石、庭dong石,重岩叠嶂,三里便是不同dong天。南珠气息只萦在湖周,应是珠贝近水的缘由。但此chu1灵机清澈,他辗转过半,竟无旁杂干扰,亦无燕雀嘲哳,只有汩汩水声,可见人迹罕至。
他这么想着,忽觉着前方隐起一阵金石之声,不知是何种乐qi,又仿佛只是单纯拟着拍子,人声高低错落,听着很是囫囵,似是因园中置物崎岖,很轻易被遮掩大半,非要到此chu1才能察觉。
“便是此chu1吗?”他轻声dao,“不请自来,是否唐突?”南珠之气直延入里,呼应更急。他踌躇片刻,“也罢,本是失物还主,总不能怪罪于我。”
他循声向里,转过山石,便见得一人,着云绡白锦,背向于他,半shen都倾在池内,不知是朝水中要捞什么。他乌发垂散,半数浸在水里,一手执一银箸,一手持一酒盏,银箸叮叮咚咚地在岸边牙石上击节,走得渐近,敖广也能从中分辩些许字眼,原是:
“东方不可讬,长人千仞,十日代出;南方不可止,蝮蛇蓁蓁,雄虺九首;西方不可栖,赤蚁若象,五榖不生;北方不可息,增冰峨峨,飞雪千里……天地四方,多贼jian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