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適口的茶險些被西格瑪一口噴出來,他瞪大了眼睛,在避免自己被嗆到的前提下盡可能快的調整呼嚥下茶水,想要說些什麼。
“如果打算以朋友的份稱呼我,那麼就是費奧多爾,”男人繼續的這麼說著,笑著抽出一張餐巾紙給他,“費奧多爾·米哈伊諾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那雙眼睛裡仍舊沒有太多的情緒,分明是那麼清澈的目光卻只是好像一池死水,沉寂又幽深的。西格瑪覺得自己似乎被完全得看的透徹了,於是啞然沉默,這當然也很合理,於是反而讓他心生不安愧疚起來,他想歉,但很快也意識到自己似乎並沒有說這種話的立場,只好著頭繼續問下去:“……那個,我應該怎麼稱呼您呢?”
“在我……”他停頓了一下,“嫁過來以前。”
“——或者說繼母?”
“您要喝茶嗎?”他分明是在問著,一邊卻又像篤定能得到一個是的回應一樣,斟出一杯紅茶來,瓷間相互碰撞帶出悅耳清脆的叮鈴聲,“應該會和童話故事非常相襯……只加了一塊方糖,可以嗎?”
而後熟絡起來便顯得理所應當了。不再只是午後短暫的茶會,從餐桌到客廳,他們總能碰見,然後聊上點什麼。費奧多爾的反應不再那麼總是顯得平淡又疏離,他開始不吝於在西格瑪面前表現自己的疲憊,烏青的眼圈和某種隱約的憂慮與煩躁似乎總盤踞在他的上,非常自然而然的。西格瑪最初為此感到擔憂,也提出過詢問,隨後就被對方帶著笑的“沒什麼”和“我有點想家”一類的話給一筆帶過,那種仿佛能凝成實質一樣真切的疲憊和負面情緒不像是偽裝,更何況他份的尷尬和面臨的窘迫也是西格瑪肉眼可見的——自己還能藉著學業的名頭躲在外面,費奧多爾整個人卻都已經被完完全全的箍在了這個地
“當然可以,西格瑪。”他似乎笑了一下,西格瑪隱約中察覺到了那樣目光似乎就這麼落在了自己的上,格外平靜的、輕飄飄得好像沒有重量一樣,於是西格瑪窘迫的再一次低下了頭,盡可能的去躲開任何的目光接觸。他僵的坐上椅子,翻開書頁,沒有看進去幾行,遲鈍的思維才突然意識到,對方剛才用的稱呼是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了心裡建設準備好的自我介紹似乎又顯得多餘了起來。
對方的目光甚至沒有哪怕半點的波動,他點點頭,有些似笑非笑彎了彎眼眸,以同樣的姿勢端起杯子飲了口茶:“我被要求看過所有基礎的資料。”
“嗯,”對方眉頭舒展,出了一個笑容,不算多麼燦爛,但也意外的非常放鬆,“很高興能認識你,西格瑪先生。”
於是他當然也錯過了男人在發現他的靠近和笨拙的打招呼間隙裡,眼底閃過的那種饒有興致或意味深長的碎片。似乎是被凍僵了的蛇吐吐信子,抖抖尾巴尖便重新垂著腦袋順勢踡縮躺進了好心又單純的“農夫”懷中。
對方忽然就定住了,西格瑪突然間意識到他其實並不像自己所看見的表面上那麼“安靜無情緒”,複雜到無法辨析的表情在那張臉上一閃而過,快到幾乎發現不了。幽深的暗紫色的眼中似乎溢出了一些什麼樣的情緒,又好像本沒有,那人用了不到幾個呼的時間就平靜了下來,他看著西格瑪,似乎是有些無奈的點點頭:“按照禮節來說,你應該稱呼我為繼父。”
論如何都應該已經超越最初時的好奇或者同病相憐的錯覺了,終於有一天,他躊躇不決了許久,拿著本隨手抽出來的書走向了正在台上沏茶的男人。西格瑪在說話前甚至下意識的乾咳了一下,怎麼看都像是某種故意掩飾的刻意動作,他在咳嗽出聲的下一秒就意識到了這個,於是顯得更加的難堪,逃避現實一樣默默地移開了目光:“咳……抱歉,我可以坐在這看書嗎?”
他放下雙手,交疊著按在桌面上,語氣輕快的用俄語的發音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聽上去簡直就像是在唱什麼詩歌一樣,西格瑪猶豫了一下,撂在杯子上的指尖踡縮一下,這才繼續:“我知了,費奧多爾。”
西格瑪這才發現自己手裡捧著的書名是《愛麗絲夢遊仙境》,甚至在他翻開的那頁裡,金髮蝴蝶結的小女孩正好在參與著某個奇妙的茶會。然後茶杯就被送到了面前,那人的手上還有雙同樣素白的手套,與袖口的間隙中出了一小截手腕的膚,就連骨骼血的輪廓都清晰可見,說不清到底是他還是他上的衣物更白、更顯得壓抑讓人只能陷入無言沉默。他只好了謝,端起杯子小心翼翼的小口啜飲著,沒有加,甜度和濃度都恰到好處,正是西格瑪所偏好的口味,令人愉快的濃醇茶香和甜味在尖上綻開,西格瑪不由得又重新抿下一口,自然而然的發問了:“您知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