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为安定侯打了殷家的脸面，这事必然是在前朝有些动静的。世家脸面重于xing命，此举几乎挑明了顾家遗孤在当今心目中的地位。国公府也收了gong里下的抚wei与赏赐，只是几天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皇帝告假，不肯上朝了，一时间议论四起。

        傻子应该是听了些什么乱传的话，梗着脖子说不去gong里了，怎么都要在侯府住下。

        霍伯就在院门口立了一夜。陛下跟傻子闹了一宿，灯明晃晃亮了一夜，外tou北风呜呜，夹着砂粒往脖子里钻。霍郸shen侧手握成拳，只觉愧对老侯爷、长公主的托付。

        破晓时分，陛下从寝屋里出来，正好抬眼，与霍将军目光一对。刹那间霍郸觉得那位平素端着的冷峻中带了些异样的狰狞，仿佛强压心里掺杂的杀戮血意。

        皇帝拉着霍郸吩咐安排，也不敢声响大了，怕里tou那家伙听见闹脾气。他从衣襟里掏了个小匣子，都是晚间灯下预备的――打开了看，放在最上tou的都是一张张沾着密密麻麻墨迹的宣纸。

        “这单子是平素注意的吃食。他幼时ti质虚，不可吃太荤，要吃些绿叶子。倘若又倔着，将军不可顺着他，哄着bi1着都好。你按单子上的，给他pei几样肉wan子，他也爱吃的。”

        “还有这张是药方子，朕前些年找御医开的，一直跟着他调养shen子的，会按时发至府上，劳烦将军多顾着。”

        霍郸一一应下，内心不可谓不震动。

        那匣子里竟像是还有十来二十封信。信封上写了端端正正的小楷，借了月光依稀看清了几个“车ma”、“起居”、“春时”“夏令”等字样，又听这位皇帝絮絮叨叨――从朝服pei饰，到饮食qi皿、笔墨纸砚，再到车ma交通.......如今才入春，皇帝竟把秋冬的起居用度都考虑周全。

        仿佛浑不知小侯爷是安定侯府的掌上明珠，动一动脚就地动山摇的四境主帅，反倒像是对小门小hu家孩子出远门那般琐碎细小叮咛。【2】

        见霍郸如临大敌似地躬shen应下，皇帝拍了拍他，脸上才lou了点笑：“都是零碎琐事，将军不必紧张。是朕随手写的，只将记得的写了，怕是不够全。但也无妨，先按这些，日后再补。这回来得匆忙，侯爷有些物件落在gong里，到时朕收拾了一并送至府上。”

        说罢，皇帝忽地正了脸色，声响大了些，院落中听得掷地有声，连鹄立在霍郸侧后的几个仆妇、一众玄铁侍卫都听得到。

        “你们侯爷看着pi实，能受委屈耐摔打，但那可是金枝玉叶，朕的人容不得分毫差池。倘若有何难chu1尽guan向朕报来，倘若有人瞒报误事，那便是欺君死罪，谁也保不住。”

        霍郸忙叩tou应声，院里哗啦啦也跪倒一片。

        过了几月，由初夏入了深秋，京城有时还落了雪。

        侯爷不再留宿gong里，皇帝只有深夜前来，天不亮就走，看着人睡着才安心似的。霍郸远远瞧过一次，皇帝在榻沿歪靠着，手捧了小侯爷的tui往怀里裹着，脸色平静，人像是眯了一会。结果侯爷一动，踢了被角，皇帝便醒了，手无意识跟上去，倾shen上去盖好。

        这几个月，侯爷不是在北大营，就是在侯府校场，府上仆从没人在他面前多嘴。只是突然有一回，侯爷当众人的面，喊人把侯府四chu1大小门dao落了锁，然后问他们，夜里不落锁是等着贼呢还是等着谁。

        侯爷声调不高，说话也有些憨傻，总觉得还是个小孩语调，但依旧教侯府那些人白了脸色，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立院外守着的玄铁侍卫大气儿也不敢出。

        隔日夜里，霍郸在侧门口抱剑立着，一偏脸回tou，才见皇帝立在轩廊口。

        “皇上！”

        长庚止步，关切问：“将军站在这里zuo什么？子熹出什么事了？”

        “末将莽撞，叫得急了，”霍郸黑黢黢面pi上泛出一丝chao红，吞咽了一下，dao：“侯爷将门都锁了，让末将同陛下说……说……”

        “不用再说，朕知晓。”

        霍郸抬眸，见皇帝端端正正立在飞檐下，风雪将袍角chui得呜呜咽咽，漆黑的一双眼像要穿墙般，遥视里tou的那个人。

        他一句不言语，两手紧握，一动也不动。

        “朕知晓了，你回吧。”他又重复了一句，声音变得沉缓滞重。

        霍郸颤声应下，循着背影望，皇帝翻过年去也才不惑年纪，却在这一刻像极踽踽独行的鳏寡老丈。

        恰在这时，吱嘎一声，侧门开了。

        两人惊讶转shen，见侯爷站在门后tou，只着一袭月白深衣，雪色迷蒙间，脸色晶莹得几乎透明，漂亮得不近人情。

        霍郸脑子有些乱，一旁皇帝却陡然往前走了几步。手几下扯开自己裘衣，伸手将相隔几步远的傻子往跟前一拽，横腰捞进了怀里。傻子惊呼一声，tou撞进了guntang的xiong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