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生頷首,目光落至不遠處昏眩在地的李重茂上:「師兄應邀而來,想必溫王定是歡喜。」
為惡者不因善而止行,亦不思己之過失。醉蛛賠了妻子撿回條命,仍一意孤行戕害他人以飼蟲蠱,罪魁禍首捨他其誰?
謝雲和李忘生婉言謝辭了保住飯碗的京兆尹要邀他二人往府上小住,待改日設宴款待的盛情,只借了兩匹駿馬連夜趕回華山。謝雲原已安下心來,只等回到純陽便要好生歇息,孰料破曉時分,天光將明,他們抵達門內,正要邁入闊別已久的劍氣廳裡稍事休息時,李忘生卻倏然:「師兄,我有一事不解。」
「忘生!」
雌蛛心疼他二人豢養的蛛兒,可更憂心自個死活,見丈夫已殺紅了眼,嬌斥一聲後自袖間撒出點點幽碧,企圖賺得些許空隙好脫去;謝雲哪裡不知他二人意何為,朝李忘生了句「當心」就要取其命。
愕然越首,只見李忘生手執淵歸,眸光清冷,全然不似平素神色。
謝雲於燭龍殿時尚且可只憑枯枝輕取他命,此時更不在話下。南桓周劍氣迸發,隱作錚錚響動。眼見毒蛛就要沾上李忘生衣袂,謝雲面冷如冰,舉劍揮去,劍意似朔風掃葉,所到之處盡皆殞命,竟是半隻也未倖存。
他明白謝雲此番主動追查,定是因燭龍殿時累自己基受損之故。他未曾因此怪罪過謝雲,李倓等人狼子野心,與天一教合擄中原各派掌教以謀為亂,即便沒有師兄少時誅殺雌蛛一事,他亦會遭見折磨,只不過或輕或重罷了。
雖是策劃周延,可最終確實百密一疏。謝雲拉過他手握了握,解釋:「醉蛛夫婦為禍多時,已有多人慘死其手,如不及時誅惡,後果不堪設想。」
李忘生任他攥著自己的手,半晌方:「我並非責怪師兄除惡之行。」
「什麼事?」
那頭見情勢飛快反轉,神色驟變,醉蛛尤其惱怒,揮杖又喚出幾隻毒蛛來,竟是較先前大上數倍。這幾隻龐然大物先是吞了地上頃刻前方慘死劍下的同類,而後便在醉蛛氣急敗壞的吼叫聲中一擁而上:「好一齣兄弟情深,既是送上門找死,便一起給我的孩兒殉葬!」
可謝雲似是覺得這全是因他而生的禍端。
謝雲一怔,片刻將自己缺了一角的衣袍拎至他眼前:「只是來說清楚,他和我從此再無瓜葛。」
「師兄知你擔心,眼下我不曾受傷,莫氣了。」
此後收拾殘局,又是耗了個把時辰。先是遣鴿兒送信讓京兆府接手後續,再藉令尹之口給宮中求得御醫前來診治王府眾人。雌雄二蛛頗為狂妄,以為同時有悲酥清風和毒蛛在手便萬無一失,竟是只迷昏了府兵便要來殺他,是以此番動靜雖大,卻無一人丟了命,也可說是大幸了。
事態大抵塵埃落定,謝雲匆匆往他步去:「忘生。」
內力自靈台湧入,源清深厚,遍走通經脈,謝雲距衝破隘阻原就一線之隔,此時得他相助,凝神運勢,須臾解了毒,提劍直指雌雄二蛛:「無恥之徒,今日就叫爾等葬此處!」
李忘生似是正出著神,目光停在順著刃溝槽蜿蜒而下的鮮血之上,片刻方抬眼看他:「師兄。」
語畢又:「我既答應你不再牽涉其中,便不會食言。」
只見他師弟揚起手,指腹輕輕撫在他額前眉間,李忘生張了口,嗓音平穩如常:「當時無暇細問,與月泉淮一戰,師兄替我擋了劍的這處,現在還疼麼?」
聽他話裡軟了些,謝雲鬆了口氣,趁著勢頭見好哄起人來:「這王府裡外怕是都中了毒,還是快些喊人來看看。」
謝雲只當他是要問人屠一案細節,自然應得隨意:「儘問。」
真氣滌蕩,劍芒爍辰,往常在謝雲面前的生澀羞怯只今點滴不留,李忘生掠疾行至謝雲畔,將掌心貼到他背上:「抱元守一,激濁揚清,師兄,且先將這悲酥清風摒出體外。」
「師兄分明答應過我,不再憑一時意氣行事。」李忘生這回卻沒如此好說話——他尋到客舍時,謝雲已不在那處,若非掌櫃見他苦苦等候,好心說了句晨間曾見溫王府事來請謝長,還不知這般會是何等境況。
雪白刃尖霎時覆滿怵目艷紅,謝雲俐落收劍,正要轉再奪醉蛛命脈,卻聽得那頭傳來撲通墜地之聲,他回首望去,只見李忘生斂目低睫,腕轉鋒藏,已是親手了結了這嘗狠辣折磨過他的惡黨。
他眸底全是後怕,雜著些一星半點的慶幸與責備。謝雲知他是怪自己孤涉險,低聲:「是我大意了。」
少年人恍惚片刻,未再多言,只悄悄牽緊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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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可惡!我的孩兒們!」
「不好,先走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