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弥平放下了那张脉络图，站起来，那双向来笑的桃花眼没了温情，凛然着平北军主帅的煞气。

        弥平见弥衡如此，知弥衡定是了他最担心的事。他与弥和不同，向来主张以理服人，便好声劝：

        “小叔，难是……殿下吗？”

        很委屈罢？

        这一声殿下直叫弥平惊出了一冷汗。

        月色是这样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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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地，赵兴那尖细的嗓音传来。弥平怕被发现，连忙向暗隐了隐形。只见赵兴堆着笑，亲捧了火盆进了房。殿下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赵兴便谄笑应了，遂识趣地退了出去。

        “难不是殿下，而是陛……”

        “大胆！”

        他与檀王三番两次的阻拦，竟叫弥衡反向想出了个中因由。只他还未开口驳斥，又听弥衡——

        “小衡，君子慎独，你既在朝上承诺不再参与其中，自当信守承诺才是……如今咱们弥家看着花团锦簇，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错，若与檀王殿下起了龃龉，你祖父、你姑祖母一生的辛苦便都白费了，你父亲的前程、你弟弟的前程，连着小叔的前程，也都要一同毁了……”

        弥平推开书房的门，随扈上前，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得令，直把这弥衡的院落围得严丝合、再出不去一只鸟。

        殿下静静地站在槅扇后，低下眼，从来如黑曜石般闪耀的瞳仁已然黯然无光。殿下似乎在看池中明月的倒影——它是那样皎洁，却又永不属于这世间。

        弥衡连忙将衣袖里的毒菌抖至更深。他今日既在朝上应了不会再查毒菌一事，总不好今夜就食言了——他的确是进查案去了。

        弥衡本因言而无信有些内疚。然而他听了小叔的一番话，思及一向恣意洒脱的小叔竟在此事上如此畏首畏尾——

        电光火石间，他忽地明白过来。

        一句谎言便需十句谎言来圆，弥衡低下，他知小叔不信，也不再编甚谎言，干脆垂首听训。

。潜行回府的弥衡绕过院门口的小厮、从槅扇爬进书房，刚一转，却见自家的小叔、平北军主帅弥平正坐在他的书案前，手里拿着自己整理出来的、英国公与李将军并案的脉络图。

        “吃酒？同谁吃？去哪里吃了？小叔倒有些好奇了……”

        门帘内，弥衡还直愣愣地跪着，似还未明白他的小叔为何使出这样雷霆的手段。弥平看着小侄儿，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回、回小叔的话，侄、侄儿与朋友吃酒去了。”

        弥平回过。

        他捡起了其中的一卷。弥平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那是唯一的、仅存的证词，而作证的那人，已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那天夜里。

        好像也是一个这样寂静的夜晚，他因忧心殿下，悄悄地潜回了王府。微风过，池面微澜，殿下来至窗前，轻轻地推开了书轩的槅扇。

        弥平从未见过殿下这样的表情。殿下似在轻笑，却又将笑意凝在了面上。他抬起手，案上的卷宗悉数被挥去，落了满地。

        厉声划破了黑夜，直得弥衡住了口。弥衡觉出自己的失言，立时遵家法跪了下去。弥平看着这执拗的小侄儿，敛去方才瞬起的杀意，：

        弥平一言既毕，见弥衡怔怔的，正忖度自己方才是否说重了话，唬着了小侄儿，却听弥衡：

        “这么晚了，小衡去哪儿了？”

        若不是殿下的吩咐，他是断不敢、也不会去寻那样的罪证——证明他想都不敢想的真相。

        火焰腾起，吞噬了卷宗，仿佛一声又一声逝者的哀鸣。弥平望着那双凤眸，只见火光迸溅，深恩负尽，不知能得何人痴情。

        殿下跪坐了下去。

        “你如此莽撞，会害了弥家阖族……明日我便着人替你递交辞呈，辞去大理寺少卿一职，待陛下大婚后，跟我去极北历练去罢。”

        书轩内的光亮透了出来，他看清了他的殿下，和殿下后的，几乎摆满了案、浸透了无辜人鲜血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