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能是进行自我保护,往往在危险发生前就会收到来自心的警告。起先,赵诚出于某种莫可名状的恐惧并没有推开房门,他觉得那扇门是故意这么敞开一条来的,就等着他自投罗网。本已伸出的手刹时停在了半空,他在门外踌躇了好一会儿,直到里面又传来了唱曲声。
赵诚禁不住提高了嗓门问:“二姨太,你没事吧?”
赵诚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他的脑海中飞速浮现出自己母亲自杀时的情景。赵诚仿佛又深陷到了那个时候,他正面对着歇斯底里的可怕女人,而自己则仍旧是那个年仅七岁的小男孩。
二姨太不回赵诚的话,她继续自顾自唱自个儿的,唯有那对幽幽怨怨抬起的双眸说明她并非没有听到赵诚的话。
曲声不停,引人一探究竟。赵诚终究还是缓缓推开了那扇门,里面是再普通不过的卧房布置。二姨太就坐在小桌旁,她着起边团花褶子的戏服,额首围着一圈银锭面,鬓边霜白如雪,逝的韶华已被面上的油彩遮盖。赵诚不晓得二姨这样已经算作是略施彩墨,乃为昆剧中的旦角俊扮,只觉得她有些吓人,尤其上嘴角的地方被拉得飞起,加之暗沉的绛红色又平添份死气,顿感心中不适更深。
“快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快来人帮忙!”
“别唱了,若实在难过不如出外散散心。”
“快停下!你这是什么!”
赵诚以为二姨太在上面出了事,急匆匆迈步就往楼上跑,也不及去怀疑为什么动静如此之大,可家中除了他竟无一人出来查看。
“二姨太?”
他们俩没有死,死的是颜怀蓁,同样是为了该死的爱情。而颜怀蓁的母亲仿佛也要死了,她决意要将自己杀死。二姨太终于唱罢了戏,却开始凶狠地揪扯起了自己的,银锭划破她的额,猩红的鲜血猛刺进赵诚的视野里。
赵诚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蓦然想起颜怀柳曾向他提起二姨太似乎将颜怀蓁的死归咎到了自己父亲上。说起来颜怀柳还曾担心二姨太会因情所累不识大,说他本不赞成让二姨太出现在丧礼正堂上,最后还是颜怀德认为母亲总想送儿子最后一程,并且生母不在尤为不妥,难免惹人闲话才了罢。颜家三兄弟面儿上看当属颜怀德最朗坚决,但赵诚知颜怀柳实际才是最冷清果敢的那个。当初赵诚本已经放弃同颜怀柳在一起了,可对方表示认定自己便是一辈子的事,除非他死,否则赵诚休想摆脱他。情人间的蜜话莫过如是,越是纠缠狠毒越是彰显甜蜜,几同毒药无有差别。赵诚对颜怀柳也是满腔真心,故而听到他这么说后反倒觉得什么都值了,以后便是死都要死到一块儿去。
二楼的走廊深陷在黑暗之中,走廊上的所有门都正紧闭着。除了那门,那门像是在欢迎赵诚,镶嵌着琉璃彩绘的木门出窄窄隙,一缕橙黄色的光线从门的隙中隐隐漏出,引诱着他探进入。
赵诚慌忙去阻止她,可二姨太的力气竟大得惊人,她一把甩开赵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着他的面用银锭去戳自己的咙。
然而,没有任何人来帮忙,偌大的颜家正用万籁般的死寂去烘托这间房里愈演愈烈的疯狂。赵诚知自己应该上去夺下银锭,他不能再任由眼前的女人削刮骨般去剐自己的脖子,银锭质地虽不锋利,但也禁不住女人的决绝。
“快来人帮忙!来人啊!”
发出的凄厉哀鸣。
“二姨太?”
但赵诚没有上前,始终没有,如同母亲在自己眼前自尽的时候。母亲与二姨太的影最终双双重叠,脖颈上的鲜红衬得她们面上的笑意若樽前晓红花月,她们得到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