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紧的拳被他用手轻轻覆住,我看着那细弱的指节,心想着加诸在这人上的种种凌,不由便脱口而出,“罪臣何德何能……陛下竟待我至此?”
我惊愕地抬瞪他。
单单是不曾及时营救一项,也够个普通臣子死上几回的,说轻些,那是办事不力,说重些,便是罔顾皇帝安危,有不臣谋逆之心了……
小皇帝待我略略消化了这令人震惊得近乎儿戏的消息,才慢慢开始解释,“顾焱乃北晋皇族之后,原名完颜燧,自幼被养在我大齐,十七岁中了解元,一时为人称。以旁枝的份借住在京城顾家,几年后,顾家嫡支兄弟二人先后暴病离世,仅留下一个遗腹子,那个遗腹子,便是挽风你。”
小皇帝神色一紧,复又一舒,似是料到我早有此一问,却终于等到我问了出来。
心下又悔又痛,竟令我有些跪立不稳,小皇帝立时便觉出不对,嘶着嗓子问我,“挽风怎么了?”
观他神态,竟是对这番苦难并不全然愤恨,“朕虽受种种折磨,却能得回哥哥看顾怜惜……也是不枉。”
这么多折磨摧残,侮你,摧你神志,你竟觉……不枉么?只为我所谓的……看顾怜惜?
明明是我害他受这无边海之苦,却又在情事上对他百般拿,只任着自己的恶趣味戏耍于他,他却听之任之,无限纵容……
我急急辩驳,“我父兄几曾与那些盐商往来?顾府繁华,又几曾将那些蝇小利看在眼里?!”
而且这承嗣也办得太快了些,虽孕中难辨男女,为何就等不得待生下来再作打算?便是一门孤寡,扶养幼子长大再图后计,不也远强过引了外人进门,埋下败家
“朕自幼长在这深,地位孤高不胜寒,人人敬之,则人人远之。唯有回哥哥……”他憔悴的脸上浮出一个清浅而脆弱的笑,似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不可追的过往,“一片赤诚之心待我,竟是不知何时,便种在我心里了。”
一时间,那个追着我喊“回哥哥”的小人儿,那个对我扬眉轻笑、跟我分享趣事、冲我皱眉撒的少年,走灯般在我眼前浮现,又幻映成眼前这个烧得满脸通红,浑憔悴不堪的青年……我是被什么蒙了心窍,怎么竟会对这个我自幼守护的人出这么多残忍的事儿来?
小皇帝一怔,旋即又轻吁了长长的一口气,顿了半晌,方才喟叹般开口:“朕本以为,挽风此生都不会明白朕的心意了……”
更何况我还先以嫖客的份凌于他……更何况,他知不知是我害他陷那脏污之地的呢?
连自己的龙、颜面也全然不顾了。
咬咬牙,还是煞风景地问出了我心底的那刺:“我父兄的事……当真并无冤屈么?”
我顺着他的力把手放在他口,那瘦弱的膛下心声却急促激烈,小皇帝的面色更显红,“回哥哥光风霁月,对这男子间的情事自是不齿,朕……便只盼能默默守望便罢。谁知竟有这一番遭际……”
一家主要人口都先后暴病……怎么会没有猫腻!
我不由垂,竟不敢再看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
我怔愕住,半晌回不过神,小皇帝轻咳着,伸手去够桌边茶碗,我回过神来,帮他重新斟了一杯热的来,他就着我的手饮了。
小皇帝顿了顿,轻轻了我的手,“顾焱甚得老夫人欢心,又自称父母早亡,便被过继到老夫人名下,承了嗣,也继承了顾家的家产和声望。那时他已有了你大哥顾连,约定若你生出来是女孩,便挑顾焱的次子兼祧两房,若你是男孩,便由顾焱收养你为次子,由你兼祧两房。你母亲在生你时难产过世,而老夫人,也在几年之后暴病离世了。”
他声音细弱却坚定:“并无冤屈。”
事情上真有什么猫腻,即便是他受望折磨要靠我来纾解……哪有皇帝这般屈尊迂贵对一个臣子的?
小皇帝安抚般地拍拍我,“下场并无冤屈,罪名却是无干。”不待我再追问,他便解释:“你父亲是北晋细作。你是被他收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