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确实如此啊！玄德可还记得，十年之前你我同去征兵　，正值天寒地冻，但因军需紧张，炭火不足。”曹取了火　往方炉里添炭，一边回忆，“可冻得我呀，手足生疮，苦不堪言，晚上实在没法入睡，只好与元让妙才等人住在一间营帐，人多了总和些。”

        “哦，有这回事？我只记得那时曹公不知从哪弄来一壶好酒，和兄弟们分着喝；结果只有元让一口都没抢到，坐到一边生闷气。”

        “哎！你对这倒记得清楚。”

        两人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当时，你我相识不久，却有相见恨晚之意，几乎日日待在一，亲密非常。”曹感叹，“玄德曾与兄弟相称，我亦视玄德为毕生知己。如今，时日久了，倒与我生分了。”

        ——有时我会想，若你不是毋丘毅的下　，若你跟了我一起走，咱们就不会中分别，也不会在往后的十年里走这许多弯路。

        ——你不会去跟着公孙瓒与我为敌　，也不会去救那陶谦与我相抗。

        ——我们本来可以一直在一。

        这些话，都是曹不能说出口的，现在不能，或许以后也不能……

        刘备有些愣怔。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世间已天翻地覆，他们也不复曾经。感情亲疏的变化又何足哉？曹孟德啊曹孟德，在发生了那么多事后，在你变化了那么多之后……你真的会在意那段转瞬即逝的时光、那个肩而过的故人吗？……

        “曹公怎好说我？彼时都能拿酒出来让弟兄们高兴，现在倒舍不得了！”刘备终于笑着反问，打破了沉默。

        “唉，我曾下令行军途中不许饮酒，只得以作则。待破了彭城，我们再一起庆功，喝个痛快！”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他们对视彼此，语气爽朗，似乎在这一瞬间回到十年前的某个冬夜，在他们分离之前，在大厦仍未倾毁，信念仍未崩塌，在那一切发生之前的——

        “好了，你啊，别老想着酒。”　曹又握住刘备手，握得很紧；他总是如此，好似手松些刘备就会飞走，“时候不早了，明日卯时就要起灶，玄德且随我歇息吧。”遂拉了他起，就往床上去。

        刘备却吃了一惊：“怎好劳烦明公！备今晚与旁的将士同住便是。”

        曹笑：“孤怎能委屈了贤弟！我手下将士，要么十人并一帐，要么五十人并一帐，玄德怎好与他们挤一？不若与同住，夜深寒重，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刘备推辞不过，只好依了。

        这木床只比寻常的榻大上一些，两个男人躺在上面不免束手束脚，刘备睡在外侧，不愿挤着曹，几乎半只胳膊都在床沿外。他与弟兄同睡时也常遇到这种情况，早已习惯，不多时就沉沉睡去了。

        睡至半夜，刘备模模糊糊感到一只手臂沉沉地搭上他的腰，只下意识地以为又是翼德睡相不老实，便没有在意，又睡了过去。

        但那手并未善罢甘休，慢慢环紧了他的腰，往里侧一带，笼进另一人热的怀里。刘备只觉得腰被箍着有些不适，却不反感那温：在曾经一些离失所的落魄时日里，他和兄弟们常常冷得相拥取；于他而言，男的温度总是使人安心的。

        他在梦里浮沉的意识迷迷糊糊想着，二弟三弟在小沛就与我失散了，至今未得他们的音讯，现在这令人贪恋的意又从何而来呢？大约都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