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记忆中,好像有一段时间,妈妈经常会很晚回家,顾雪衣有时会在等到晚饭之前就饿着肚子睡着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被丢下呢,她什么都没有,什么坏事都没有,为什么还是会被讨厌、被抛弃呢?
――她终于来了。
和新的妈妈,和姐姐一起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但她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重的气音,
――她为什么现在才来呢?
她应该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应该已经习惯了和母亲一起生活,习惯了母亲的孩子了。
妈妈是她唯一拥有的东西,但她很快就失去了自己仅有的一切。
一时间,顾雪衣什么都思考不了。
血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她已经不用再骗自己了,妈妈不要她了,妈妈永远都不可能来接她回家了。
她只是想,啊,果然是这样。
死寂持续着,华弥月僵着,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作。她担忧地看着妹妹,想说点什么,又想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那时候,她的妈妈究竟在哪里呢?
她像是完全无法理解对方在说什么一样,像是冰雕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的脸。
等到桌上的饭后甜点完全凉透的时候,顾女士才像是理解了什么、又像是放弃了什么一样,慢慢地将视线转向窗外,轻声叹了一口气。
顾雪衣一直习惯和妈妈一起睡觉,到了阿姨家之后,她一开始会和姐姐睡一张床。虽然边依旧有人陪伴,但那终究不是妈妈,姐姐不会温柔地抱住顾雪衣哄她睡觉,也没有顾雪衣熟悉的妈妈的香气。
她必须留给妹妹时间,必须让妹妹自己去思考,自己去决定。
母亲是温柔的,她会时常关心顾雪衣的学业,会给顾雪衣买新衣服,还会经常看顾雪衣的画,比真正的妈妈更像是妈妈。
妈妈是最好的,她最喜欢妈妈了。
然后,妈妈就不见了,顾雪衣的家也不见了。
面前的女人还在继续说话:“雪衣,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林瑶那边我也说好了,只要你同意,就可以跟我……回家……”
直到被妈妈带去新家的那一天为止,顾雪衣的童年都只有朦胧而温的记忆。她确实很难记清楚四岁以前的事情,
顾雪衣迟迟没有给出答复,她只是僵地坐着,僵地看着对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回家”,她改变了措辞,不是“跟我走”,而是“跟我回家”。
顾雪衣呆呆地看着她,觉得自己也许该笑出来。
这对顾雪衣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从她有记忆时起,抱着她的、牵着她的手的,都是妈妈。
妈妈一个月才会来看她一次,每一次顾雪衣都好想跟着妈妈回家,但妈妈每一次都只是摸着她的,叫她要在阿姨家乖孩子。
她被带到了陌生的家,被迫在陌生又可怕的大房子里,面对陌生的阿姨和姐姐。
也许顾雪衣应该感到感动。
希望一次一次破灭,到最后,阿姨要顾雪衣改口叫她妈妈的时候,顾雪衣甚至没能感到伤心。
“雪衣,你想的话,你想的话,我……我们……”女人显得非常局促,她大口地了几口气,手也像是无安放一样,她先是把紧紧握住的手放上了桌子,很快又很焦急一样把手放回自己的膝上。她的焦虑和犹豫显而易见,在几十秒钟之后,她才像是终于出了决定一样,望着顾雪衣,用激动得有些走调的声音说:“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生活。”
她在一开始有多想见她,现在就有多不想见她。
她应该,已经忘掉她应该叫“顾阿姨”的这个人了。
顾雪衣感觉自己的指尖好冷好冷,她近乎呆滞地望着对面的女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慢慢地,妈妈每两个月,甚至每三个月才会来看她,后来,妈妈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她那时候好想她,她好想妈妈,想要被妈妈拥抱,想要和妈妈一起再去吃好吃的雪糕,想要再和妈妈一起去动物园看骆驼,还想再和妈妈去游乐园玩。
每天晚上她都好害怕,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知妈妈去了哪里,无助和惊恐总在灯光熄灭之后向她袭来,她只知哭,也只能哭,但她不能惹姐姐和阿姨讨厌,所以她只能拼命忍住声音。
但对方还是出现了。
“走?”最终,她也只能微微歪着,用僵的声音,问出了一点都不重要的问题:“去哪里?”
为什么呢,为什么,抛弃掉她的人,还会再出现在她面前,还会说出这种话来呢?
时间变得异常漫长,华弥月觉得这大概会是她这辈子最难熬的午餐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