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绫并不是爱发脾气的人,或者说,他太在乎自己在照璟心里的形象,因此从来不会拿人撒气,更不会落下一个暴戾冷酷的名声——他没有孩子,就不能失了爱,更不能叫太后找到更加不满的理由。
海棠默不作声,恭敬卑微地站规矩,听取一片寂静。淑惠君正在拭一紫玉箫,爱惜又专注。室内的气氛却很压抑,自从早上晓谕六沈氏晋位芳仪,昆玉所有人都知,主子定然又要大为感伤哀愁,全战战兢兢。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杜蘅的手:“我真怕有一天,我张口心就会出去,跋山涉水也要到她边……我知该怎么一个本分柔顺的侍御,可我不知怎么一个不由己,冠后的得意人……”
当初他那样受,皇后也很是不解。那时候皇后的子还没有现在这样差,直事业不曾为难他,只是有一次叫他听见,皇后对
杜蘅不由也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格外温柔:“您何必想这么多呢?看看淑惠君吧,在您之前,他最为受了,上还有他,您不会是最特殊的那个人。至于如何回报官家,您不是说了吗?官家想要您生的孩子,生女育儿,承欢承,这就是您该,能的事,亦是您的本分,不是吗?”
见到绿鬓脸上几乎是泼洒而出的欢喜,羞涩,情意,杜蘅就猜到了些许。绿鬓却还是第一次同别人说这样的话,酝酿了许久,这才开口:“昨夜,官家生我的气了,还……还训了我一顿。”
无的时候固然想着得,可是得后,也难免有种种烦恼。绿鬓已经动心到一塌糊涂的境地,甚至将旁人的嫉妒怨恨抛之脑后,毕竟他也无能为力,叫他辗转难安的便是自己的无以回报。
绿鬓方才越说越混乱,然而杜蘅到底是三两句叫他镇定了些许。他长长呼几次,苦笑:“在这里,不受辛苦,你看石贵人,连情都改了,我看着只觉得瘆得慌,没想到受也有受的辛苦。”
是的,一个人感受到了强烈的被爱,首先并非欢喜,得意,愉快,而是强烈的心虚,似乎自己无力报答,无法对等,是一种愧对。
照璟又到玉照去了,想来定是芙蓉帐,被翻红浪。
绿鬓面红如霞,窘迫地捧着茶杯,轻声:“她……她嫌我不争气,说刘贵人才侍寝几次,就……就怀上了,怎么我……我明明承最多,那么多……不知都吃到哪里去了……杜蘅,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看他的表情,便知这教训必然不是因为厌弃。杜蘅不由也笑了起来:“既然官家生了您的气,却怎么还晋位了呢?今早圣旨传进六,婢都吓了一呢!”
尽从四品的芳仪仍旧比他初封的容华要低半,晋封甚至只需要一口谕,连册封礼都没有,但吴绫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和寒凉。
好在绿鬓听进了杜蘅的话,既然只是侍御,那就好自己的职责吧。侍奉照璟也好,生育孩子也好,他年轻美貌,又温驯柔顺,想来运气也不会差到淑惠君那个地步,孩子,孩子……
绿鬓家教宽严并济,也称得上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在家的时候熟读男四书,说出与皇帝床笫间的秘事,已是承受不住,可又找不到更婉转的说法,又觉得杜蘅已经是自己的心腹,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说出来也颇为艰难,此刻便一味低着,指尖抠弄着膝上致的绣纹,继续诉说自己的心事:“她那么好看,又威严,更是个圣明天子,能够侍奉她是我的福气,当初殿选的时候我便已经……心动了的。可是现在她给我这么多,我本该欣喜若狂,却觉得害怕——我不知我该怎样回报这般厚爱,更快要受不了自己对她的情意。我此此心,早就是她的了,一入便被如此爱,真是粉碎骨也难以报答……现在又数月间从才人至芳仪,她这样偏爱我,爱我,我的心已经高高飞起,自己都快捉不住了,杜蘅……”
这显然是甜蜜的独白,杜蘅并不插嘴,只悄悄红了耳,静静听着。
“真是鬼迷心窍了一般,鬼迷心窍啊……”吴绫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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