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五的眼里闪过迷茫,却没有犹豫地将衣服下摆拉得更高,他倚着椅把手,垂下死死咬住边的布料。濡的刘海凌乱地贴在林三五的颊旁和前额,他的嘴发白,看样子是要支撑不住了。
二匠和医生虽说所用针线不同,但也能瞥见合的相似之,与其让人又随便合伤口,不如让我尝试一二?
二匠、裁和医生不可混为一谈,用到的针与线更不能淆乱,我念及自幼所学,方才竟把/尸/的针线给林三五,不免有些脸热。
对于伤者我没多少经验,照葫芦画瓢地帮人清理其余伤口,反复拆绑好几次才勉强弄出看似合适的包扎。等我终于停下口气,窗外不合时宜地响起鸡鸣,而林三五再次睁开双眼。金灿灿的三块沉重钱砖被林三五放在桌上,他朝我点过谢,穿上衣服又匆匆离开。
斟酌几番,我压着不断冒血的伤口,问可否让在下一试?
义父知,我也知,是以直到我入了帮会,也未被人晓得家中是“二匠”这一活计。
隔卖棺材的伯伯笑义父,说我跟着他了那么多人,上啥位记不住?指不准还比那些大夫清楚多了,怎么就想当个拿刀的?
巨大的无力感由砸下,我被他唤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他手里的针线,“抱歉,给兄台拿错了。”说完我转将放在柜子里的桑白线拿去蒸熏――热水蒸汽熏过的丝线柔丝,更适于进行合,并且无需拆线。
TBC
我这一合的本领是从义父那学来的。义父从乱葬岗发现的我,他八字,克死了父母妻儿,就把我收养当了义子。他不识多少字,但又不想我跟他一样当一辈子的二匠,就总在闲时四打听哪家先生收徒弟,好叫我去读个书见识下世面。他说没人会在逝者上讨价还价,这些年就他存下不少,我长的就是副读书人的模样,他不能浪费了一好木。
林三五那些伤口明显是用补衣服的线合拢的,手法随意,也怪不得显得狰狞。我望向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瞧不见光,他似乎并不习惯这样与人对视,眉峰微微凸起,很快就垂下眼睫躲避我的目光。
所谓“二匠”就是“/尸/匠”,世人传:二匠手里的针线可将逝者的魂与一并合,完整了,灵魂也就完整了。此后,逝者便可魂归故土以安息,时辰一到就能走过奈何前往六――说白了,这活就是赚死人钱的,常人眼里这可是有损阴德,比那些个下九更叫人看不起。
我想拉住人说谢礼太重,却猛地打出个嚏,这时才发现自己一晚上都没换下漉漉的衣服,染了风寒。
林三五总是副缺钱又有钱的模样,穿一套有些泛白的开襟墨色制服,缠绕脖子的黑绦破破烂烂,走动时经常能看到撕裂磨损的边缘挠着咙和下颔;但他每次又是阔绰地一砖砖付钱给我,常常放下钱没叫人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地没了影,令我的婉拒永远都堵在嗓子眼。
义父出满嘴黄牙嘿嘿一笑,“正因如此我儿才更要当个威风点的侠客!旁人开打前还在想该砍哪呢,我儿立就能直取命脉,能比那些娃娃更快地解决敌人!”
之后,义父像是受了谁的指点,从铁匠那大价钱锻造了把长刀送我。从此不论巍峨高山还是湍急河,四季里我都穿梭其中,遵从义父的教导锻炼悟觉。好在他也没让我完全断了手艺,太忙碌时我丢下长刀去帮忙,他不会吃了炮仗那样起脚揍人,而是絮絮叨叨地讲什么逸劳结合,让我别弄垮子。
次渗血,就求助似的看向我,“兄台可否再帮某一忙……”
当他看到某位老侠客在夜里斩杀歹徒,二话不说就拉着我跟人后,然而即便他嘴里百般好话,那位老侠客始终不松口,漠然拒绝后就云般地离去。
日月更替,也不知哪传来的消息,说刀宗准备了一场考选新批弟子,义父听后立替我收拾好除针线外的全副家当,一脚给我踹上前往翁洲的船。临行他千叮嘱万嘱咐,让我千万别叫他人知我家是这行当的,免得日后遭排挤。
我摸着包袱里偷藏的针线,心惊胆战地点了点。
我尽力在最短时间内把林三五腹的所有伤口合完毕,最后轻声唤了他两下,不过没得到回应。
拿人手短,我只好时常在深夜去帮会门口附近散步以蹲林三五的出现,时间久了,竟也变得有些昼伏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