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唱:
动动动,臂儿相兜,儿相凑,儿相弄。
只恐冤家误约,又怕他、侧近人知。
朦胧月影,黯淡花阴,独立等多时。
去也回眸告,待等、兜上鞋儿。
他言里言外尽拿柳湘莲作戏子取乐,湘莲听得恼怒,只是一言不发,暂且忍耐。
蓦地偷来厮见,抱著郎、语颤声低。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这回风味忒颠犯。
柳湘莲大怒,要打薛蟠,又顾及下人在场不好发作,眼珠一转,又生一计,笑:“薛兄弟醉了,我扶他进去休息,你们便在外守着就是。”于是把人接了过来,扶回屋里。
霎时云雨,半晌欢娱,依旧两分飞。
于是又唱:
薛蟠不知湘莲心思,一入屋子便迷了眼睛,这儿搂着筠儿亲亲,那儿捧着儿摸摸,又叫他们唱曲作陪。
薛蟠直着脖子叫:“不好不好!这曲儿太伤,倒没有柳兄弟当日唱的那出来得好听,且换一首再唱!”
千回作念,万般思忆,心下暗猜疑。
轻移莲步,暗褪罗裳,携手过廊西。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香汗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笑惊。
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浅酒人前共,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情。
薛蟠大喜:“妙!妙!唱得极好!”便把怜儿捧过来与他亲嘴。原来这些年来薛蟠本未改,倒愈发变本加厉,不论男女,凡是相中便要沾手一弄。柳湘莲本就恼他轻薄,如今见薛蟠倒把怜儿弄上了手,怒从心生,一下子站起,惊得薛蟠酒醒半分,湘莲冷哼一声,乜瞪薛蟠一眼,拿剑便走。薛蟠不知所以,还在后叫:“柳兄弟怎么这就走了?若是没有个合心的,便再叫他们送两个好孩子来。”柳湘莲推门前冷:“不必了,你薛大爷的好心,我可受用不起,这就告辞了。”于是推门而出,甩了薛蟠。薛蟠只柳湘莲脾古怪,不与他计较,自个儿与筠儿怜儿取乐,一夜春宵卿卿,至日方归。
已是更阑人静,粉郎恣意怜伊。
薛蟠又说:“不好不好,这个太雅。我却听不懂,怎么叫你们唱个曲儿都不尽兴?”
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京里有个锦香院,平安州倒有个妙香院,锦香院的女云儿与薛蟠相亲,妙香院亦有个女筠儿,倒真是“妙上加妙”了。
突然薛蟠又拍起手来,叫起一个小厮问:“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厮怯弱弱:“茜儿。”薛蟠:“不好不好,这名字忒难听,薛大爷今日给你改了名儿,便叫‘怜儿’最恰。”原来那小厮眉清目秀,竟有两分湘莲之态,柳湘莲只觉薛蟠是拿自己取乐,又听薛蟠问怜儿会不会唱曲,得了应答便叫怜儿唱一曲《醉春风》来。那怜儿惶惶睨了湘莲一眼,又不敢推辞,樱口轻启,唱:
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那女筠儿是个机灵的,便斟杯酒来敬薛蟠:“薛大爷说我们唱得不好,又说唱得太雅,如今再叫我们唱,却不敢唱了。”薛蟠借着筠儿纤手喝酒,乐:“你们若听过我这柳兄弟唱的那出《惊梦》,便知都是班门弄斧了!”
柳湘莲虽走了,心中却仍有怒气,又想一走了之,又不多惹闲事,恨及当日答允薛蟠同行,如今倒要跟这么个呆子别扭僵持。他虽爱串戏,可骨子里清高傲慢,但凡敢有人拿他比作优伶取乐的,哪个不是吃过苦?偏薛蟠是个呆,吃一堑不长一智,喝起酒来更是胡话连篇,又是说他们唱得不如湘莲好,又给人改名叫“怜儿”的,当柳湘莲耳聋眼瞎,听不出那是取自他的“莲”字么?柳湘莲独坐房中,心中窝气,憋了一夜终于听得薛蟠回来动静,便要找他算账,再叫他吃一回黑水泽。哪里想薛蟠在妙香院胡混一夜,酒意未醒,被小厮搀扶进来,一见柳湘莲,还以为自己尚在妙香院,跌跌撞撞便笑:“怜儿原来在此等我!”又要伸手去轻薄湘莲。
柳湘莲自亦是个寻花问柳的,是而薛蟠相邀,他也未曾拒绝,便同薛蟠前去吃酒,但见屋里除了伺候的筠儿,还有几个唱小曲的小厮优伶的。柳湘莲脸色又冷下来,只觉薛蟠拿戏子调戏他,却又无实证,不便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