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现在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女医继续问，像是在刻意引导着什么，却又令人难以察觉出她的真实意图。

        “殿下，还感觉哪里有不舒服的吗？”

        须佐之男在梦中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靛青与水蓝构成的奇异世界。硕大的禽类翎羽绽放于高耸的鸟居之后，周边青蓝色的草木枝叶繁茂，却薄如脆纸，散发着荒诞奇异的生机。

        望着她那双熟悉的眼睛，须佐之男心底的惊骇无以言表。八俣天刚生下来、免疫虚弱的时候，八岐大蛇派遣过一批医官随时为他监护状况，这位女医几乎是看着八俣天长大，目睹着他从病怏怏的药罐子变成个相对健康、和同龄人别无二致的孩童。早在八俣天还没断时，她是须佐之男寝为数不多的常客，每每看见她逗弄襁褓中的婴儿，须佐之男都会感到庆幸又意外――八岐大蛇边的角色，居然还会有这样优秀而善良的女子；当他们抛却了曾经的敌我立场，偶尔聊聊天，也不失是他囚困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外界社交。

        “取得联系？”须佐之男皱皱眉，并未理解她话中的深意。可当女医将手伸进袖口、从里面掏出一块小小的吊坠时，那熟悉的金质色泽与形状令须佐之男微微睁大了眼，继而眼中染上难以言尽的讶异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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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岐大蛇绑架源氏幺女，试图以此胁迫平安京掌权人与他达成交易，继而颠覆高天原政权。为将此事瓦解、彻底诛灭祸首八岐大蛇，月读大人向我下达了最高级别指令，我将协助您完成这次任务，而后回到我该来的地方去。”

        床上的小孩发出阵阵难受的闷哼，一声模模糊糊的“妈妈”穿透床幔，钻进了须佐之男耳朵里。闻言，他即刻起去察看，可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他晕目眩，差点和八俣天一样栽倒在床边。

        “您不必紧张，我对您没有恶意。只是，我要先为对天殿下的所作所为向您歉。”她坦然对上须佐警戒的眼眸，声线平稳而冷静：“天殿下会突然生病，是我的手笔。”

        “这里是我的意识领域，您被我眠了，素盏鸣尊。”

        大病初愈，亏空，想要养蓄锐再正常不过。须佐之男这样想着，正将怀中已经阖上眼的八俣天放回被窝里，一突如其来的无力伴随着沉重的困倦侵袭而来，骤然麻痹了他的大脑。他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眼前的世界却开始变得模糊虚幻，五感不再灵，只剩下耳边那位女医的一声声――

        “我……我想睡觉。”八俣天闷闷地垂下，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好困，妈妈。我想睡觉。”

        八俣天摇了摇，女医将听诊挪了个地方，温柔：“殿下，深呼。”

        八百比丘尼形开合，一字一句，声声惊心，字里行间尽是刺杀的凶险与血腥。可须佐之男并未因此而诧异，为了那天的到来，他足足准备了十二年。他的隐忍与退让，他的蛰伏与煎熬，都要随着不久后那场震惊寰宇的刺杀行动化为烟尘，随着那恶贯满盈的罪人一同坠入地狱。

        “您是不是想说，我是看着天殿下长大的，为何会毒害他？”女医似乎能够看出他心中所思，无奈一笑：“这确实是我斗胆，可情况紧急，我不得不找机会同您取得联系。”

        女医从药箱里拿出听诊，须佐之男见状也将八俣天的抱起来，撩起小太子厚厚的袍服，让那块圆盘从衣摆下探了进去。

        女医官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并帮他掀开了床帘。八俣天被包裹在厚实的被褥里，面色好转了大半，满汗水将过多的热量从内蒸发出去，想必是已经退了烧。须佐之男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并不手的温度让他微微松了口气；另一边，女医也为八俣天重新检测了温，待数值表亮起，须佐之男也将凑了过去，看见电子屏上那串令人安心的数字后，他终于能够真正把心脏放回了肚子里。

        “为什么？”

        迎上须佐之男意外的目光，她娓娓：“我本名八百比丘尼，乃是高天原月夜见尊十二年前安插于狭间的卧底。”

俣天还没醒过来，须佐之男无法就这样不负责地睡过去。

        “诛灭罪臣、荣归故里……您的未来，会比现在更加光明灿烂。”八百比丘尼对他粲然一笑，“您的名字，注定要被世人铭记，众口相传。”

        春天来了。

        “睡吧。”

        “睡吧……”

        久违的尊号被人再度提及，须佐之男有些诧异地转过，女医者的样貌不加掩饰地展在他面前。她的打扮同平日无二，只是没有再佩那层面纱，声音依旧温和有礼，却不得不令须佐之男产生提防之心。

        看向房间四周，须佐之男试图通过转移注意力的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白昼的明亮自外投入窗棂，他盯着玻璃外那寸湛蓝天光，偶有飞燕掠过，扑入远方更为自由广阔的穹之下。

        她的话语如同某种有暗示的命令，须佐之男感觉手中孩子的用力地呼着，与此同时，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医生的要求呼着，直至缓缓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