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人端着锅走回来了。晚上看不太清，佐助不确定，就没喊。鸣人一只手锅柄，把锅沿靠在腰杆边，固定好了，另一只手麻利地抓住旁边树的疤拉节子，向这边挪。要动时，看准下一个节子，稍微弯，起，嘿咻一下，干脆利落地落到了目标点上，就这么前进一小段了。鸣人的动作可真灵活！但佐助看着心急：“你慢点儿！”鸣人不说话，专心过坑。等成功上岸时，他着气，咧嘴笑，出一口齐整的牙：“这个啊，我熟！”然后把锅交到佐助手里。揭了锅盖。好香！焖茄子，白鸡，藕，咸虾，卤鸡肉，油豆腐，还有芋泥肉，粑又不烂，还有雪菜焖小鱼仔。好香！

        佐助抓着旁边树上的疤拉节子，盯着那个泥坑，眼睛都不眨，就直愣愣看着，最后还是没迈，停在了原。站累了，他就从树上下来，倚住，等鸣人回来。

        佐助看着他指的鸡，不客气，拿起来就吃。他也递了一个给鸣人。“不吃。我手上全是泥巴，怎么吃？”他剥了壳，问鸣人喜欢吃白还是黄，鸣人说黄，他就把鸡撇成两分，把有黄的那半边递到鸣人嘴边：“喏。”“好吃！”“嗯！”白很，很，好吃！

        远远的看见了那个大泥坑。喝！它可真宽呀，也不知鸣人怎么过去的。大城市里，从没见过这种坑，更没见过这种路，叫他怎么走！他常笑鸣人是野猴子。村里好久不下雨，尽刮干风，出大太阳。热气喝喽喝喽，日晒噼啪噼啪。泥坑的水分早被蒸干了，一整块胶布似的，平放在那儿。颜色又黑，又亮，比过了鸣人煮的糊锅巴。模样又黏，又油，比过了鸣人割完了野苜蓿后的汗。蚊子嗡嗡地飞过泥坑，不敢降落，苍蝇只是歇了一下，就粘住了。有人家的牛或跌进去，几下就只剩个脑壳在坑外，有人家的小孩儿跌进去，慌得全村人去拉，去救。

        佐助还在气上，没给他好脸色：“等你打完，才走一半路，饭就凉完了！看你端回来的是饭还是泥巴！”

        “快吃这个，全是营养！”

，久而久之，就没咋来往了。

        气了，骂了，没事，回床上睡去。被子漏风，睡不安稳，难受，又爬起来。起来了，依然没事。吃点东西，就嚼饼子，喝点东西，就喝稀饭。热饭的锅被鸣人带走了，稀饭是事先舀到碗里的，早就凉了，里面飘着几点菜叶子。菜叶子是甜的。他讨厌吃甜，却把这碗稀饭一口干了，咽着，忍不住哭了。了脸，就出去找鸣人。

        佐助还是一样，给鸣人剥鸡吃。鸣人的手从没有干净过，不好去碰那白净净的鸡。病了几天后，鸣人连鸡也不吃了。全给你吧，他说。佐助说不，我就要给你吃，但他说什么都不接。佐助看着手中已经掰开的鸡，咽口水。白永远都是那么，那么，黄小小一颗，在手里，好想咬一口！床柜和木凳子上，都是鸣人干呕时，咳痰时，出血时用掉的纸。他不敢看。

        天黑了，泥坑也就更黑了，沙漠似的。沙漠又长又宽，沉默地躺在地上。沙漠带走了好多牲口，还带走了好多人的。现在，沙漠带走了他的鸣人。也不知沙漠是否打算把他的鸣人还回来。

        佐助真想每天都吃那么香的白鸡。其实他更喜欢吃黄。以后鸣人也三天两回去打饭，带回来鸡，就一个，都是他吃白，鸣人吃黄。他馋，想吃。

        快吃吧，冷了没热着的好吃，其实我不喜欢吃这个，鸣人说。佐助问他，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去弄来。鸣人说，你弄不来的，我妈妈还活着的时候，过一碗鱼板拉面，说是去了城里一

        村里的路可真烂，弯弯曲曲的，跌跌宕宕，走势还越来越高，波浪一般。他就像是波浪中的一只小舟，在晃。

        鸣人并不能每天都带鸡回来。也就是那天，佐助知了，鸣人的爸妈在生下他几年后就死了，鸣人一直被村里人排挤，村里人觉得他是扫把星，不给他好脸色，也从不帮助他，他一个人过日子，饿着饿着，就活到现在了，所以他不去食堂打饭吃。他和佐助是同岁的。

        鸣人病倒了。他是被饿的，饿了十多年，慢慢就饿出病了。而且生活很苦，他什么活儿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