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我会救你出去的。”莫问深一口气,用了些力气反握住他的手,“我已向圣人上书为你抵罪,哪怕是要这条命换,我也——”
他眼中攀过一闪而逝的惊慌,而之后浮起的是近乎惶恐的侥幸。弟弟不疑有他,只将那当作是叛臣应领的责罚。他将手覆在弟弟手背上,肤因不见天日而显出冻伤般的苍白,青色的血宛如纵横的脉络,在茂密枝叶之下是相交连的血脉。
丹凤门前龙旗绕城,紫宸殿上帝台深深,昔时金鞍白羽的少年一一打走过,他从万国来朝的泱泱盛世走到风雨飘摇的零落江山,恍然间竟是给长安城的九重阙磋磨去了半生。
长歌静默地摇摇,像少年时一样为弟弟理好鬓边的碎发,竟出一个睽违不知多少时日的微笑:“我无事。倒是你瘦了,却也神了些。你能班师回朝,想必太原那边战事不再吃紧。”
窗边原本垂首而寐的人听见这一声唤蓦地抬起眼,来人三步并作两步跨至他前,握住那已显得有些嶙峋的双手,几落下泪来。
他说到一半,突然瞥见兄长交叠衣襟里出的斑驳痕迹,顿时双拳紧攥,紧盯着那提高声音:“他们敢给你用刑!”
既已揭过那一页,便不必再看了。
及至暮色深合倦鸟归巢,天际星子寥落,守夜的卫兵打着哈欠将要睡去时,一骑快绝尘,有人风尘仆仆地从上下来。
莫问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顺着兄长的话回答:“是,围城已解,我是和李太尉一同回来的。圣人给我们这些守将皆进了官,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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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阿兄,九原死英烈节名,那些是前世的缘法,都不如你活着重要,好么?”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战争榨干了他的每一滴血泪,无论对人对己皆是如此。哪怕断之痛,哪怕生死之攸,于他也仅作揭过的一页书。
“阿兄受苦了。”
而今浮世优昙,半生一现。
他与莫问一同在长歌求学,兄弟两个一静一动,最后倒是子温和的他经师父引荐进了天轩,而武艺湛的莫问却跟着回长歌访友的朱剑秋军师学起兵法,奔波于战场之间。
他的兄长却将一食指按在他上,羽睫一拢悉数将方才那点惊喜的光锁在眸内,长沟月去无声。他唤了一声,却听不出悲喜,只余深郁的叹息,“好好活着。”
“——阿兄!”
原本是文官的人亦着甲佩剑,显得气势凌厉。守卫还未开口,怀里便掷进一枚军印,而来人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径直推开了门。
下。指腹是干的,他痛得狠了也好快活得狠了也罢,那双眼睛早已如干涸的泉眼般,不下一滴泪来。
然而回首望去,那个拨琴鸣弦、弹剑作歌的半生,或许才更像一场虚幻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