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越你别生气。”凌姨走上前来指使王超去房间里拿纸巾,支开了他,才小声地说,“我带他去医院问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鼻血很难止住,要尽快入院化疗,以后肯定要常往医院跑的,所以我才私自安排搬家。”
“啊?”王越有些错愕地抬,但他还是照了。
真正意义上的初次见面,王越是有些畏惧的。毕竟对对方来说,自己就像是强行进入他人生活的闯入者。
“……不太记得了。”
他中午提前下班回家的时候,就撞见凌母着老花镜,边簇拥着两兄弟,正在翻阅童年时代的相册。
一没来由的水汽弥漫上眼睛,王越胡乱点点,避开了凌姨关切的注视。
“……也没有那么夸张,我只是了我该的。”
“这是你,这是小睿,你们小时候的合照还不少呢,现在还有印象吗?”
凌母倒是十分高兴:“我知,我们小越从小就很热心,只是没想到你们那么早就见过了。不说了,快来吃饭,给你们了大餐!”
凌睿老早就知自家老妈在忙活什么事,张罗着要把王超王越两兄弟接进凌家,凌父近半年都在国外出差,没有什么发言权;凌睿对于童年记忆中的弟弟还是抱有几分好感的,如今听闻遭此变故,为人医者,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哎呀你这孩子……”她掏出纸巾递给了王越,说起了从前,“那时候你还在你妈妈肚子里,我就提前预定了你要我们家小睿的媳妇。我还说,要是俩小孩以后成不了,你和王超也是我的干儿子。没想到当年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要是你们被我收养了该多好。”
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没事,搬吧。”王越侧过脸快速掉眼角的泪花,深了几口气,“对不起,凌姨,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鼻血你举手啊!”
在这个材矮小的妇女面前,王越低着,被那份包容温和的气息包围,被看穿所有的不堪和过往,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的懦弱、不安不必隐藏,在安全港湾,只放声大哭大叫。
“……我知!左边鼻血举右手,右边鼻血举左手!”
“手伸出来。”
凌睿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气息拂过他的发尾。
末了,凌姨轻轻捧着他的脸:“孩子,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吧?没关系,以后有我呢。”
凌睿今年二十八,高一八六,平时在医院里冷脸工作惯了,气势上有些生人勿近的压迫感,简直斩断了所有妄想节外生枝的桃花。此刻,他也意识到了不妥,搬出面对儿童病患的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了糖果递给了王超:“弟弟好,我是凌睿,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我就行,我工作的医院离家比较近。”
“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吧。”
“谢,谢谢哥!”王超拿着糖果喜滋滋地钻回王越边。
“……凌姨,谢谢你。”
“弟,我鼻血了!”
“糖果,你也有份。”
“姨,姨,我记得!这个是弟,这是我!这个是……”
“咳。”凌睿站在玄关,把包挂到衣架上,试图引起沙发上三人的注意。
“哟,是小睿回来了啊。这是我常和你说的小越和小超弟弟,他们今天正式搬过来,以后去医院化疗什么的也比较方便。”
“还有你们小时候娃娃亲的照片呢,小越还被我们抓着穿了红裙子。还有这张……”
那些画面一幕幕闪回:车祸中他和哥哥被妈妈护在下,医院里,五岁的他满血迹,失魂落魄地在重症监护室和抢救室来回游走;十五岁的他撕碎了高中录取书,在一个秋夜,攥着口袋里仅有的一千五百元,拉着哥哥坐上了驶向北方的列车,少年人无知无畏,毅然出逃;被骗过钱、住过桥,也曾饥一顿饱一顿,白天黑夜零工兼职,四奔波,二十出就熬出白发……
对上凌睿的视线,他其实是有些自卑的。他偏黑偏瘦,虽然高不矮,但驼背压垮了他的气神,加上他只有初中学历,对比生活在舒适环境、尖学府,每一发丝都写着英的凌睿,更显得无地自容。
当凌越的视线转向王越的时候,他很快就认出来了:“小越弟弟……噢,是你啊。妈,你记得我上回碰见一名助人为乐不留姓名的外卖骑手吗,原来是小越弟弟。”
王越的一滴泪忽的砸在了她的手心。
一颗彩纸包装兔子形状的糖果放在王越的掌心,他听见对方说。
***
以前不觉得苦,人生似乎就是这样。直到第一次,有人想要卸下他的盔甲,他才发觉,过去的日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苦不堪言。
他只觉得担子太重,能力不足。在接二连三的天灾人祸中,打乱了人生的轨迹,他永远失去了自己本该幸福的童年时代,和哥哥王超一起,注定一生只能活在那场车祸的阴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