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灵力倏然砸到洛冰河肩颈的那一瞬间,沈清秋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再度脱落碎裂的声音。“师尊,你要再杀我一次吗?”他几乎听到了这一声血的诘问,那声音扭曲失真,死意盈漫。洛冰河最初抵在自己脖颈的那把封剑,此刻终于切开了他的。
沈清秋的愤怒直冲。他想凭什么我养的人落在你们手里能被摧折成这个德行?凭什么五年前还好好的,五年后却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试着把洛冰河当成一条狗,一个物件,或者别的什么,总归,烙上自己的姓名,便是自己心安理得的附属品。他因为它而愤怒,理所应当,怎么都可以。可是没有,可惜不是。
他们又是镜子的一两面。
原来所有难言的厌与怨,归结底不过是情之一字而已。
因为他想到这一切的元凶是自己。
因恶果而兴奋战栗,下一息为自己找补:他左右也是魔,保不准还能活了呢。这是我给你的明路,这是我给你的造化因缘,你凭什么不感激我?
那是洛冰河。一个有血有肉的曾经如此美好的少年,一个纵然天赋异禀却为小人反复磋磨的人。
他曾经所厌恶的那些,美好的品质,情,转的眼目,微笑,真心,翻折回来通通是他的遗憾与艳羡。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推远才毁伤。
本是璞玉,为人所弃。摔碎又染尘的时刻,他们与此同时于不同视域观察这个世界的背面。正因如此也无所谓彼此上的肮脏。
直到这时,他都只把洛冰河当作一个物件。他厌恶至极的,不愿意施舍哪怕一眼的,他嫉妒得恨不得毁之而后快的,一个可有可无得最好没有的物件。
再怎么不愿承认,再怎么逃避退行,在看到洛冰河的那一瞬间,因与果都当砸下,无声地溅沈清秋满脸的血,每一滴都是洛冰河。
如此奈何。
他本以为因果报应就算真的找上门了,他也不会为之动摇半分,可是没有。可惜不是。
可沈清秋不愿与之追究。
因果报应来临的时候,没有角色倒置,没有洛冰河踩着血路爬上来讨债。沈清秋一如既往光鲜无俦,而洛冰河灰土脸,成功地在旁人手底下碎得面目全非。
他整个人痛得说不出话,分不清自己是沈清秋还是洛冰河。
然后,也就是在异变陡生的刹那,他沉默了。
从名为你的碎片中可以拼凑我。
每一滴都是他的名字他的血肉,他亮晶晶的宛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至纯的属于少年人的微笑与一颗犹在动的热真心。每一滴血都在叫师尊,每一滴血都被茶汤稀释,为利刃切割。洛冰河抬眼看向自己,那黑的目光如同封之剑,无声地抵上沈清秋的脖颈。
洛冰河的呼已然平稳。沈清秋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门扉。
但洛冰河终归什么都没有责难。他浅笑,贴,善解人意,满眼满足,或许其中还有得逞。
那个被他亲手毁弃的少年人重组血肉回归到他的边,带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目与一颗热的真心回来。他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