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叹息一声，皱眉似不知如何是好：“三小姐是个气大的，她与你恰恰相反，瞧着和善热络，实则心底对谁都信不过，自夫人失踪后，她的脾气就愈发古怪，爱和那些个才子斗诗逞能不说，还同表小姐假凤虚凰不清不楚，她若是个儿郎我便不用这份心，偏她是个女儿，眼瞅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她还无心嫁娶之事，夫人若尚在，想必也会因此忧心不已。”

        许是心情舒畅的缘故，三口一停地喝完药汤，李嬷嬷的脸色愈渐红起来，气也十分匀称无阻，咳嗽见少了，竟也能吃下一碗粥去。

        姬芙的魂魄像被她这嗓子嚷醒似的，后知后觉地心，她又是无牵无挂的一人了。

插个眼线甚么的，合情合理。”

        “原来如此，所以侯府才能安然无恙这许多年，皇帝表面是信侯爷，实则是将他推到了晃眼的高台上给人当靶子打，这里外不是人的两恨境，一个疏忽就会摔得万劫不复。”

        ……

        李嬷嬷依旧半靠在床，垂着，上披了件常年穿的旧袄子，右手牢牢抓着汤匙，左手的粥碗却反扣在被褥上，米水泼了大半，却不见主人有甚反应。

        妇人久经病痛折磨，形销骨瘦，手握过来时，好似包了层的骷髅。她：“你十岁入府，同三小姐一样，都是我眼把眼儿瞧着长大的，你的秉我最清楚不过，看着面冷薄情，实则是个比谁都心热的人。侯府内宅里讨生活并不比外面容易多少，你留着这些钱，日后为自己赎，出去后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好，至于三小姐……”

        “这里是嬷嬷的全家当，共计二百一十银币五百铜币，你拿一半去，余下的，就捎给我那远在樊村的儿子……”

        下人院里，李嬷嬷从昏睡中醒转，姬芙正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一见她醒来忙扶着起来的人半靠在床，了一勺药汤喂给妇人。

        颜倾辞拾起文琴抄来的药方，右手搓着浅黄罗纹纸的边角，心思婉转旋绕于比之感更柔的肌肤主人上。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待我探一探便知。”

        落泪、、换衣……一切都是在面无表情与无声无息下进行的。

        “我想请你替我照料着三小姐，不用顾她一辈子，你在侯府一日便留心她一日。她行事乖癖，若是有甚么发伢儿疯的预兆，你多勒住她一点子，权当是还我的人情了。”

        李嬷嬷一面讲一面咳，苍白的脸上因这肺剧烈的收颤而绷成酱紫色，姬芙右手扶在她肩，左手在她口从上而下的按捋顺气。

        “姬芙是中派的眼线？”

        姬芙按了按她的手，温声：“嬷嬷但说无妨。”

        这是姬芙第二次直面生死离别，少了丝茫然，多了些惆怅。

        直至酉时墨月带人来请，恍惚半日的姬芙跟随其后，一个不慎险些跌进园子里的溪池中，幸得墨月眼疾手快一把子扯将回来，“留心些，这天儿落水不淹死也冻死了！”

        世上重病突愈之例不见得多，却也不见得一桩都无，姬芙瞧李嬷嬷这模样，心觉康复有望。一炷香后，当她端着热好的第二碗粥进屋时，迈动的步伐生生一顿，喜不自胜的表情僵在脸上，角下塌，坍成没生机的旧铅色。

        说着李嬷嬷便将姬芙的手拉过来，枯枝般的肌肤挨着她的手拍了拍，央：“嬷嬷知自己没几天活了，临走前，还想着劳烦你一件事。”

        李嬷嬷喝了几口，颤抖着胳膊，抬手指了指屋里隐蔽犄角的衣箱，姬芙按她指示摸出藏在墙砖后的钥匙，打开箱子，翻出一个包袱递到妇人面前。

        “不怕她是北渊皇帝的人，就怕她与前朝势力有纠葛。楚陵侯府在北渊朝是开国功臣，然而对前朝臣民来说，我们就是吃里扒外的叛国贼，穆朝遗民对楚陵侯府的恨意可远甚于北渊皇帝的忧虑。”

        “嬷嬷，我不能要这些。”　姬芙推辞，“我会将这些悉数带给你的孩子，你不必分给我。”

        “好，我答应嬷嬷。我在侯府多少日，就照拂她多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