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哲平第一次见叶修,在充满烟雨雾气的江南窄巷里,他碰翻了叶修抱在怀里的画轴,那些书画跌进青苔里,叶修“哎”一声,宝贝地蹲下去捡。他穿了件石青色的衣衫,料子极飘逸,和武夫打扮的孙哲平像是两个世界的人,那截宽绰的袖子落到地上,沾了苔痕冷shi的气息,孙哲平犹愣着,叶修已经摸上了落在他脚边的画盒,蜀锦吴绫装裱的,最是金贵,正yu动手捡,却意外瞧见眼前人蹀躞带上挂的青玉信物,叶修动作一顿,朝上看去。
孙哲平由是看清他的相貌。
那是一张和江南水巷很相宜的脸,面pi白净,线条清隽,端秀的下颌还不太锋利,透出少年人独有的韶秀。叶修扬着下巴往上看他,眼睛的轮廓尚有些圆幼,像鹊,偏偏瞳仁着墨似的黑,又极透亮,给这把温驯的骨相添了点凌厉,孙哲平微微惊讶,看着他捡起画盒站起来,出声询问dao:“试锋山的人?”
声音和那张脸如出一辙,清越的,泠泠然。孙哲平说:“是。”
“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
叶修领着他回了自己的住chu1,白墙黛瓦之内,红jiao绿稚,院中两口矮缸,阔口值野荷,园圃栽新兰,井井有条,不见一jing2乱叶。孙哲平缀在他shen后,不自觉缓住脚步留眼观瞧,叶修进了堂屋,把那捧书画往木橱上归置。
孙哲平收回眼神跟进屋里,如实dao:“其实如果你没搭腔的话,我gen本就不知dao你是叶修。”
叶修手上的动作一顿,惊诧地回过tou,问:“他们没给你看我的画像吗?那你是靠什么找的?缘分?”
“看了,但是画得不像。”孙哲平说。
叶修恍然,噢了句,复又将tou转回去,dao声难怪,“我还以为这么久都没人找上我,是因为我藏得好呢。”
孙哲平不置可否,看着他颀瘦文雅的背影,突兀地问:“你多大了?”
“十六。”
“真小。”孙哲平评价。
叶修立刻扭向他,表情颇不赞同,“你十六的时候在干什么?”
“练剑。”
“真无趣。”说完便又扭回去了。
孙哲平并没被这话蛰到,不在意地翻了篇,问:“你会跟我回去吗?”
“当然不会。”叶修想也未想。
“如果我来ying的呢?”
“你打不过我。”
孙哲平被这句话逗乐了,“人不大口气还不小。”
叶修没理他。
“你为什么要下山?”孙哲平又问。
“就像他们传的那样。”叶修很敷衍。
“他们说你和红颜知己私奔了。”
“那就当是这回事吧。”
孙哲平并不好糊弄,抱着剑靠在门板上,刻薄地说:“nen得跟gen儿水葱一样,还红颜知己呢?我怎么这么不信啊。”
“孙少侠。”叶修第三次转回了shen,满脸不悦,“我发现你真的特别喜欢以貌取人。”
“那又怎样?”
“你因为这张嘴倒霉过吗?”
“从来没有,他们都打不过我。”孙哲平满不在乎。
“那你现在要倒霉了。”叶修说。
孙哲平挨了叶修好一顿修理,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正视了这位传言中的人物。叶修的确是天才,山门里的风言风语没有丝毫夸大,这颗百年难寻的剑宗朱玉强劲得不似凡人,难怪他出走后宗门会如此紧张,才十六岁就有如此实力,问鼎武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转睫弥月,七月望,阴云如晦。
这段时间孙哲平一直赖在叶修这里,他给的理由很充分――你不跟我走,我回去也没法儿交代。
外tou阴沉了一天,到夜里终于落下了雨,砸出淅淅沥沥的动响。
烛台上的灯火半明不暗,影绰绰照出屏风上重叠的人影。
手臂上的墨迹渐渐干涸了,孙哲平觉得yang,想用手去抓,还没伸上来便被叶修拍开了。
“别动。”
他神色很专注,眉眼是栩栩闲静的川海,手中的湖笔走龙蛇之势,在孙哲平结实的手臂上题下一段《兰亭序》。
室内昏昏黄黄的,叶修抓着他一只手腕,两人的界线就像屏风上被夜雨扰动的影,han混了、模糊了,孙哲平打着赤膊,上shen的衣服系在腰间,袒lou出健壮的肩背与腰腹,这是他寄人篱下支付的报酬。
游弋的狼毫快将那只手臂写满了,叶修勾下最后一笔,皓白的腕子利落提起,刚柔相济的笔法透出执笔人嶙峋的风骨,孙哲平不太懂这些阳春白雪,只觉得字如其人,的确好看,叶修搁下笔,直起上shen来,将落在颈侧的tou发拨到shen后。
“写开心了?”孙哲平问。
“等下,还差点。”他说着站起来,走向窗边的桌案,从木匣里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