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变成橘红或粉红的艳阳的光辉,像史前巨卵般硕大地垂下去,砸落在地面。血在照下焕发出七彩光谱一样的颜色。第一刀,如同用开瓶沿着啤酒瓶盖边缘转一圈再撬开一样,先沿着犯人眉骨的形状划了一个线条,再把刀刺进去,一口气撬开,削掉了眉。眉上的血肉太少,削掉后就直接甩开了。第二刀,在肩膀上切出了杯盖大小的肉块,割掉了三角肌和斜侧方肌位。第三刀,刮掉五官。第四刀,割烂,捣药似的乱割的发。第五刀,切断手腕。第六刀,割掉手肘。第七刀,刺进首,割烂首。第八刀,切开肚,用刀尖挑出
他们被五花大绑固定在木桩上,就像几排烧烤架上的被竹签贯穿了的烤鱼。
接下来的罪犯就没有那么有看了,既没有富有才华的有志青年,也没有高不可攀的歌唱美女,只剩下一些既不漂亮也不年轻的政治犯。群众对他们的受辱戏没兴趣。为了方便,行刑队决定将剩下的男男女女都排列整齐,一起凌迟。
“第一刀!”随着这声叫喊,行刑正式开始。
刽子手得意地把刀在手中转了几个圈,令人只看到空中那银光闪闪的残影,随后便倏地一下将中年男人的剁下,并用刀背将其高高挑起,抛向天空,这就像绣球一样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旋转飞舞,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再啪叽一下掉在某个围观群众的手中。那人发出了尖叫,像甩鸟屎一样飞速地甩手,把撂地上了。又一次,和观众的尖叫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那被金黄的艳阳所捶打的冰层破裂声。这声响已不再似方才那样重复着哔哔剥剥,方才那样的就像是损失分听力的人在夜深人静时所感受到的耳鸣那样,聒噪而单调,毫无美感。现在,这声响已千变万化,正进行着缓慢而明晰的活动,时而咝咝如蛇信,时而喀嚓如玻璃,时而哗啦如散珠,时而叮咚乱鼓如心。
第二位罪犯是一位卖唱女,她有几分姿色,在这之前曾和支持纲手的高层人员来往匪浅,随着纲手的垮台,她也失去了靠山。毫无疑问,她也是死刑。对于这位美女,有义愤填膺的人民站出来指责说:“虽然这种女人最喜欢卖屁,但她卖的对象都是些什么?都是些有钱的劣绅和有权力的上层,这证明了什么?证明她们无比爱慕虚荣!”“没错!”有人附和,“我们能用钱、外貌、权力这些来判断一个人吗?不!我们应该注重内在,注重内涵!她只勾引有钱有势的人,睡了富翁,睡了大名,就是不睡一个老百姓!这说明她本瞧不起我们这些底层人,完全看不到我们这些老实人,说白了就是个婊子!乡亲们,内在美才是高于一切的,我提议,咱们脱光这个势利虚荣的婊子的衣服,让她知物质有多么肤浅,有多么低俗,好不好?”在人民的要求下,卖唱女的衣服被扒光了。人民喜极而泣:“感谢公审大会,感谢新政府!是公审大会让老百姓有了参与感,是新政府让老百姓有了当家作主的机会,感谢,感谢!”随着正义的一声刀鸣,一颗颅应声落地,结束了它的美丽人生。为了观看这样美好的一颗是怎样咕噜咕噜地动,看客们挤得台下水不通,有好几个人被挤倒在地,被当场踩死。金黄的艳阳天。冰层碎裂。岩盐壳。太阳在捶打着黑色爱斯基摩人的立方雪屋,捶打着这些在旱浮冰上挤来挤去的人民。那捶打声,那哔哔剥剥的宏大音声,令方圆数里的大气和植被都肃然起敬。
就止步于此,这是他的想法。现在看来,这样的担忧是没必要的。他砍掉了青年的颅。
为了缓和这样混乱的局面,下一个被拖出来的罪犯从清秀少年变成了大耳的中年男人。人民瞬间没有刚才那么兴致高亢了,这感觉就像一颗心脏正在充血的时候忽然被人在膛口拍了狠狠的一巴掌,原本欢如鼓,却在那一巴掌的作用下骤然收缩,充血变少,这使得本该自口涌而出的血在顷刻间变得稀缺如渗,使得本该惊天动地的沸腾场面在一瞬之间变得冷淡如噤。在这噤声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又响起了那捶打声,那冰层碎裂声,尤其是那悬之中天的金黄的艳阳。冰块在哭泣,艳阳在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