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抬起来,踧眉应:“估摸着就是中元节后的事。”待孤魂归地府后方能启程。
当初夏意说京里的孟先生时他就想到这里,只一直没问的罢,今夕既说了这许多,多问些也无妨。
短短十几步路教他走成苦活儿,直到推门进屋时,他也没能留意到仍驻足在书房外的夏意。
先生眯了眯眼,放下茶盏:“世事分为两种,一时与一世。若榴于你乃是一时之事,京城于你才是一世之事,若混淆二者,错把一时当成一世,谁来担这中的愁怨?”
“却系同窗。”先生将茶盏顿在小几上,“作何好奇这事?”
“差别就在,那时的我早便能藏住所想之事,你却不能,”先生顿了顿,“甚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先生发笑,问:“那你觉得我这儿你来得好是不好?”
幸而今日天阴沉,不及前几日热,不然他又算了件傻事。
此后几日景深一见着先生就摆副出小兽好斗的表情,先生依旧往日那副澹泊样,不咸不淡看他犯傻。
院中摆设的瓜果已撤,亦不见人影,只有一凉风儿着,景深又脸,有些挫败。方才书房里的话实在转得快,猝不及防便罢,先生还不许他将话说完。
“我就想探探先生与我爹渊源有多深?怎就想着送我来您这儿。”
景深连连应承,等先生说够了才问:“先生可是与我那拗爹爹同窗读书的?”
先生顿了顿,沉声答:“那便来日再谈,你年岁尚轻,未必担得起大话。”
景深参解不透,问:“有何差别?”难是不及他聪颖?
趁夜里与景深又长谈一番,这回多是谆嘱他回京后不得再似往日那样顽,即便无心学术也要听小孟先生教诲,又说及画画一事,既他有心力,不若多在作画上下些功夫,将来也不至无所事事成庸碌之辈。
“那要是先生错把一世当作一时呢?”
景深心下面上都是一紧,这话的意思是,先生其实一早就看破了他的心思?
夏意目光锁在他后背,在他转过时细咬咬肉,指着不远,先开口截他话:“那边有一小块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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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意则静悄悄坐在两人中间,要么细口细口扒饭吃,要么就专注针线活。
“先——”
“自然是好。”景深抬高声,怕惊扰到外的人又敛笑,“幸而我当初是个憨的,不然也见不到夏意……和您啊。”
是月辛巳,立秋已过去四日,往后数三日便到中元节,景深再候不住,于是在从学堂回来的路上叫住夏意,藉口说想四走走。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与这么个傻趣少年呆了近一年时候,先生也生出不舍之意。
他领着小姑娘胡乱穿过屋舍篱落,像是不识路似的,直蹿到畦垅间才停下。
那他……他略为局促地看向先生,昲悦不堪:“那先生何意?”
景深话未出口就教先生打断,下了“逐客令”,他抹了把脸,心知时机不对,便顺礼出去。
“……”先生兴致忽低,沉默会子深奥开口,问他,“你可知同为束发之年的我与如今的你有何差别?”
走了?”
甚么他年岁尚轻,担不起大话?他活到十六,从未言而无信过。甚么若榴与京城,分明都在大赜,又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