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最好。”陆康的声音沙哑，眼神倏然黯淡下来，“但陆绩会记得的，他七岁了。”

        “冠礼――我想请一个人，但不能让袁术知。”吕范白眼朝天，孙策扣住他的肩，“我想见他不为这个。你知不知袁术要我攻打庐江？他就住在舒县！”

        孙策大笑：“想给你媳妇吃吧？”

        陆康百忙之中抽空来观摩自己的冠礼，果然是有另有目的，周瑜想。周尚沉默许久，陆康再三问，周尚才悠悠：“我们周家与袁家累世交情，我若开仓放粮，一旦袁术兴问，如何交代？”庐江的危机周尚并非一无所知，周尚若愿表态，早就作出行动。可周家作为舒县豪族，人力、财力不容忽视，周家的态度对此战至关重要。

        袁术一面要他准备攻打庐江，一面给孙策准备冠礼，显然是以此为恩惠收买孙策。孙策也从宴席上薅了几个橘子，丢给吕范：“袁术也太小气了，竟然想用一个冠礼收买我。”吕范“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孙策看着他揣在衣袖里的橘子，“怎么不吃？”

        陆康长叹：“周家要置事外自不难。届时袁术兵在城外，周家要如何应对？”周瑜没有听见周尚的答复，悄悄探出，见到周尚双手交叉在前――两不相帮，这就是周尚沉默至今的原因。陆康无奈颔首，却也只能说一句：“还望周家，作上观。”

        陆康笑了声：“差点忘了，那孙策与周公子同岁吧。”

        周瑜摇：“三四岁的孩童，想来是不记得的。”

        周瑜心中虽然诧异，没有伸手去接名刺，当着陆康的面，哪怕是孙策的名刺，他也不能去接。陆康拿起名刺看了一眼，把名刺交给周瑜：“周公子，看来寿春有人担心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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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陆康回到庐江，全城就充满了紧张。周尚听了些许风声，恰逢周瑜要举行冠礼，周家人少，如今庐江草木皆兵，更无他乡宾客敢至。周尚仍想让唯一的侄儿的冠礼面些，姑且遣人给陆康送了一封请帖，也未怀抱希望，但陆康竟真在冠礼那日登门。陆康坐在席间，看到对面站着几个六七岁到八九岁不等的孩子，那些应是周尚的孙辈们，一个不过三四岁尚且抱在保姆怀里的孩子尤其引他注目。周瑜的兄长们遇害已经超过四年，断然不会有这么幼小的子嗣，那一定就是周瑜的私生子。

        吕范与妻子恩爱甚笃，按吕范的说法，他能有今日都亏有这个妻子，吕范毫不掩饰他们的恩爱：“是呀。”孙策忽然偏过了，吕范奇怪地问，“怎么了？”

        周瑜没有躲他，陆康踏出门槛，就看见了大大方方抱着孩子站在廊下偷听的周瑜。陆康迟疑了一下，上去牵住阿绍的小手：“他长大之后，到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会记得这里发生过的战争吗？”

神飘忽，周瑜也应该加冠了吧，不知他起了什么表字。但孙策想，无论什么表字，都不及“周郎”二字动听的。

        那人看了几眼陆康侧的周瑜，见陆康已经知晓，便开诚布公：“汝南吕范，吾友孙策冠礼在即，受好友之托，来请周公子观礼。”周瑜暗想孙策一向以貌取人，他这新结识的朋友也是相貌俊美，衣冠楚楚，举止风度，颇为可观。

        “多谢孙校尉好意，如今形势，我恐怕不便出城。”周瑜此刻只能尽量与孙策划清界线，以免陆康生出误会。

        许是觉得没有什么外人，周瑜也不掩藏，礼毕开心地抱过保姆手上的阿绍。陆康走到周尚边使了个眼色，周尚会意屏退众人。周瑜抱着阿绍走出门就停下了，站在廊下听里面：“……恐是一场苦战。如今内外皆筑防、修械、囤粮，周家为庐江豪族之首，众家都等周家一个表态。”

        周瑜一时说不出话，他出生的年代并不太平，但是庐江尚算安定，在家族的庇护下他的童年未曾领略腥风血雨，直到董卓的杀戮撕开血腥的幕布，他终于走到残酷的真相面前。铺天盖地的恐惧从记忆深涌起，比起陆绩，比起阿绍，那一年的他已经十五岁。

        周瑜被一声“祖父”唤回神，一个束袖佩剑的少年神色匆匆地跑到陆康面前。周瑜识得他是陆康的孙子陆尚，比陆康的幼子陆绩年长不少。陆尚紧张：“抓到一个自寿春来的细！他说、他说……”陆康问：“他说什么？”陆尚连着瞟了周瑜数次，取出一片名刺：“他说是来见周公子。”

        “去吧。”没想到未等吕范回答，陆康先开了口，“这一仗会打很久。”苍老的眼睛注视着周瑜年轻的面容，周瑜心里一颤。

        天冻得吕范了鼻子：“留着回家吃。”

        见到拿着孙策名刺来的却非孙策本人时，陆康甚为诧异。周瑜倒并不意外，开战在即，孙策不会明目张胆从袁术帐下跑到舒县。陆康疑惑地打量对方：“你不是孙策，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