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大娘瞅向金枝嫂，笑：“怪不得小韓嫂子，泥人兒也有土，她子再好，能樂意丈夫被觸楣頭嗎？”

        蔡氏倒似突然警悟，手掌往外一揮，“哎，妳們別誤會，我家姑爺絕不以為給了彩禮，便能切斷婉妹妹和娘家的恩情。是婉妹妹太依戀娘家，姑爺擔心我們常來常往，要勾起她許多心事，靜不下心待在夫家。——這如今姑爺去了……”說著，拿繡帕拭去不存在眼角的淚水。

        范秀才緩慢大幅搖頭，作出不以為然的樣子。

        蔡氏由椅上起，眉垂八字，以帕摀嘴，“婉妹妹，我不是存心觸韓家姑爺楣頭，可是仗都打完許久了，假使……假使他平安無事，早該回來了啊？”

        原婉然覺著蔡氏話裡有話，但對方不挑明，自己不好貿然接話，只得按捺聽著，及至蔡氏惺惺作態說韓一死了，不覺擰起眉心。

        儘她自認冷待兄嫂理直氣壯，在場外人究竟不知她和兄嫂過往恩怨，那麼她的冷淡落在旁人眼底，徒然坐實兄嫂安給她的驕橫惡名。

        她努力鬆動因為厭惡而僵冷的臉肌肉，勉強忍氣：“嫂子，不是我存心冒犯，我當家好端端的，正在回來的路上，就要到家了，你說這些委實不吉利。”

        蔡氏搖手：“不必了，一家人，計較這個什麼？當真要計較，哪裡計較得完？”說完，一聲悠長嘆息，似有隱情委屈。

        原智勇朝原婉然嚷：“聽聽，你們全村屬范先生最有學問，說話句句是理，他都這麼說了，你可知錯？過來向你嫂子賠不是。”

        原婉然料不準兄嫂葫蘆裡賣什麼藥，可夫婦倆一搭一唱，存心把她描摹成惡姑子是板上釘釘的事。

        蔡氏泫然泣，原智勇忙將她扶回椅上，隔著幾步距離指向原婉然鼻子，“良心叫狗吃了，有小姑這麼跟嫂子說話的？兩年不見，你年紀長在狗上了？不曾穩重些，反倒凶霸霸，惡狠狠，沒大沒小。妳嫂子現懷孕，萬一教你氣壞，動了胎氣，看我怎麼收拾你？”

        金枝嫂睜亮眼睛，：“喲，小韓嫂子也會甩人臉子？”

        其他人也詫異，韓家的小媳婦向來溫順客氣，頭一遭對人冷臉兒，那人還是娘家嫂子，其中有什麼內情嗎？

        原智勇掃視眾人，作義憤心疼狀，“哎，我家娘子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

        “相公，別怪婉妹妹，”蔡氏拉住原智勇，搖頭說：“是我不妨頭，說話不中聽。”

        村長拈著山羊鬍子，勸和笑：“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

不許妻子和娘家往來，這不是兩家結怨，便是夫家不近人情。蔡氏既然敢坦蕩蕩提起這話茬兒，想必原家不是理虧的那一方吧？

        蔡氏陪笑，彷彿很謙卑地說地：“是，是嫂子

        原婉然生怕大家誤解韓一情乖張，張嘴要辯白，話在腦中過了過，卻說不出一個字：韓一與她娘家決裂的因由，不論是騙婚下春藥、設計一女二夫，無一件能與外人。

        “你別瞎說，我相公好端端的。”她聲音不響，但掩不住反感。

        這樣不行，原婉然警醒，她得沉住氣應答，不給兄嫂見縫插針的機會。兩年前她上兄嫂的當，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這回不能再讓他們得逞。

        “原嫂子果然長嫂如母，對待小姑一片慈愛之心，”范秀才斜眼眱向原婉然：“倒是小韓嫂子，原嫂子說話再難聽，總無惡意，你何至於當著大家的面，給嫂子臉色，讓她下不了台？——村長，你怎麼說？”

        金枝嫂噘噘嘴，飄開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