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野心思之縝密慣常讓她驚異，這次心頭卻平添幾分沉重。

        他猜想，原婉然發現春宮畫的當下，手裡正拿著那幾幅畫稿，吃驚太過，便抓皺了它們。

        她指尖發顫，屏息聽著趙野說話，心情無異於重犯五花大綁跪在堂下，俯首等待判官發落生死。

        這樣的男人儘出低微，跟平民小戶結親也不難找到大把姑娘挑選吧？自己除了繡花沒別的長項，能得他善待，恐怕唯一可倚仗的地方，在於韓一親自作主選中她兩兄弟的妻子。

        韓一生死未卜，她就趙野一個家人了，實在不願失去。

        趙野那廂：“早上我換下的衣服隨手掛在床欄杆，回來時它攤平整了地掛著，不用說，你收拾的。”

噴出幾顆飯粒，隨即一陣大咳。

        她這位丈夫相好，腦袋好，手藝好，幹家務勤快，還有，咳，床上活兒也沒得挑剔。

        猛地她記起當時自己一時不留意，揪牢花鳥畫。

        “區區小事，況且這事錯在我，為什麼不說實話？”

        萬一趙野曉得韓一起意與自己和離，他對自己還會是現下這樣子嗎？這疑問像一隻無形鐵手，冷冰冰揪緊原婉然的咽。

        “墨寶不在堂屋。”趙野說：“外頭蚊子多，你向來讓牠睡屋裡，不曾例外，牠既然不在，必然是跟你出去。我又想到，你回答我吃過飯，追加一句‘吃得很飽’，此地無銀三百兩。”說完，示意原婉然繼續吃飯。

        原來趙野的“那件事”意指畫稿，原婉然舒口氣，白日小容子上門、她愁煩和離，竟把畫稿那事給混忘了。

        原婉然輕輕擱下碗。

        原婉然吃丈夫著真病，如遭雷殛，“你、你怎麼曉得那件事？”

        他修長的手指輕扣桌面，耳畔響起白日裡田婀娜的話：“良家子個個自命清高，

        “相公，我弄皺你的畫……”

        “嗯。”原婉然心神不屬點頭。

        原婉然啞口無言，就算她心底還有一絲垂死掙扎砌詞遮掩的意思，怎奈這回肚子反叛了，長鳴空城計。她心虛低下頭。

        “……”原婉然捧起飯碗，卻是食不知味，難以下嚥。

        趙野說：“來找你的。”

        原婉然擱下碗筷捂咳嗽，好容易緩過氣，哭笑不得，“你、你說去洗澡的。”

        儘趙野和顏悅色，原婉然記得他討厭受人欺暪，連忙：“我騙你沒惡意，不過想著餓都餓了，我不說，一個人肚子難受而已；我說了，我肚子難受，你過意不去。你並非存心說話不算話，何必添你煩惱呢？”

        “你怎麼知我不在房裡？”原婉然說完，自覺蠢笨，或許趙野有事上東寢間尋她，敲門見她不應，便進房找人。

        趙野輕摟她肩膀，“無妨，再畫便有了。”

        趙野摸摸她的頭，“無打采的，那件事很教你煩惱？”

        “傻子，”趙野輕斥，雙手由捧她粉頰改為輕輕一：“一家人，你受了什麼委屈，哪裡難受，都該說出來。”

        當他發現房間經過整理，心念一動，走至書房，桌上一迭畫稿，參差堆積，其中一兩張花鳥畫邊角起皺。

        “吃飽了？”趙野問。

        “你也說你吃過飯。”趙野閒閒。

        趙野捧住她的臉托起。

        原婉然聽出他無意責怪自己說謊，心下稍安，因問：“你也餓了？”

        她出來時，門全關好了，並且東寢間黑暗，趙野在房外見此光景，應當誤以為她已然睡下，以他的體貼，不會進房打擾。

        趙野在她旁坐下，拍她背脊。“平生莫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

        依她想，趙野上廚房，斷非來找自己。

        趙野又說：“你整理房間，斷不會落下書房，很容易發現桌上那些畫。我剛剛看過那迭畫稿，堆垛散亂，遠不如先前整齊。”

        原婉然錯愕，她收拾衣服跟和離之事風牛馬不相及，趙野因何將它們串在一塊兒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