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滾燙滾熱，歡喜笑，然而怕太過忘形；想調開目光，避過韓一那教她心頭突突急的深邃凝視，然而捨不得；想相信韓一所言，又怕他這麼說，雖有情分，還攙雜義緣故。

        長生商號的趙玦趙買辦還是老樣子，衣著入時，丰姿秀雅。這日他頭綸巾，披晴藍緞地鶴氅，一光鮮緻，纖塵不染，襯著那瓊花玉樹般絕妙相貌，彷彿玉人謫仙。

        “喲，你還替他開心起來啦？”

        程繡娘笑：“那些繡娘有幾人因禍得福，她們情場失意，奮發幹活，漲了工錢。”

        程繡娘又：“衣裳尺寸有三種，換句話說，趙買辦有三個房裡人。”

        程繡娘也笑，“趙買辦沒成親。”

        原婉然在顧記繡坊幹活向來賣力，因此繡坊那兒一缺人手，立刻找她回去。

        “我打仗時候便想通了，”韓一輕撫她頭頂心，而後將她擁抱，“阿婉，對不住，我明白得遲。”

        程繡娘：“前些時日，趙買辦私人向咱們裁縫鋪訂一批衣裳，他指定的衣裳和繡花樣式全是女款，衣色也是少女婦用的顏色。照裁縫鋪那兒說，趙買辦過口風，這些衣裳要供給他房裡人穿。”

        彼時蔡師傅打遊廊經過，聞聲在繡間外頭停下腳步，笑：“韓趙娘子回來了。”

        只是……原婉然目送蔡師傅等人步過遊廊，轉眼瞥及房裡繡娘，微感困惑。

        原婉然抵在丈夫肩頭，愣愣聽他低沉醇厚的聲音由間送出，縈繞入耳。

        她鼻樑一陣酸楚，兩年多前，自己日思夜想，輾轉反側忖量，如今那漫長猜想到了真正盡頭。

        原婉然：“難怪了。”

        “有喜事總是好的。”原婉然笑。趙玦曾就趙野官司提點她一二，大小是個恩人，他逢遇喜事，她自然替他歡喜。

        程繡娘快人快語，“從前她們以為趙買辦孤家寡人，現如今曉得姻緣無望，心腸便冷了。”

        原婉然自覺也因禍得福了，稍後她給指派替趙玦所訂繡件色，再無繡娘眼熱她與趙玦時常相處。

        韓一愛她，是愛她的。

        原婉然便還禮喚：“趙買辦。”

        她回繡坊第一日，那時坊裡尚未上工，繡娘們便都過來圍著她寒暄，大夥兒嘰嘰嘎嘎，好不熱鬧。

        噹噹噹……繡坊小鐘被敲響，昭示繡娘們該開工了，眾人紛紛回座。一個程姓繡娘挪往原婉然畔的椅上一坐，問她：“韓趙娘子，你剛剛出什麼神？”

        她抱住韓一，熱淚盈眶笑了。

        原婉然放輕話聲，：“從前大家見到趙買辦……嗯，十分熱絡。”其實十分熱絡的是某些心悅趙玦的繡娘，只是她不好挑明說。

        原婉然順著這話思及一事，登時笑瞇瞇問：“這麼說，趙買辦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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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裡人”，乃是妾媵，或者教男主人收用、但無任何名分的丫鬟。

        原婉然與他四目相交，痴痴怔怔。

        “也不是。”

        原婉然向蔡師傅招呼，瞥見她旁有張算得上熟悉的面孔，正向自己點頭代替問候。

        “那是……”

瞬不瞬看著原婉然，：“也是‘一生一回’。”

        如今那些繡娘裡頭，仍舊不乏追著趙玦背影盯瞅的，但那熱乎勁兒比諸先時消減了，有些人追投而去的視線縱使眷戀依舊，也帶了悵惘。

        趙玦年紀輕輕便三房五妾，只怕天生多情，沒準將來再添新歡。傾慕他的那班繡娘年紀雖輕，又不是傻，無須深思都明白跟一個三妻四妾的男人結親絕不能是良緣，當然打退堂鼓。

        她問：“你想好了？”

        “……那是訂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