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後退下了,趙野走到黃花梨木案前,打量書畫包首②的畫簽③。畫簽上頭題明畫者的姓名及畫作名稱,其中一軸畫畫簽上書寫“汪壽山畫柳花春”。
汪壽山是當世翰林學士,亦是知名畫家,工花果翎。
趙野將它展開觀看,才略略展至圖畫本,下方一行清麗楷書落款映入眼簾。
那行字寫著“臣汪壽山恭畫”。
趙野定住展畫手勢。
汪壽山的畫作被趙一陽這位富貴王孫收藏不足為奇,奇的是這畫上落款。他在姓名前頭寫了個“臣”字。
專為皇帝作的畫才會以“臣”字開頭落款。
趙野心頭浮起不祥預感,緊接著一個猜想蹦了上來。因為這猜想牽扯太大又太過離奇,連他都不敢相信,雙手指尖輕顫但俐落,迅速將整軸畫舒展開來。
畫作本的設色清新,花草典雅,趙野視若無睹,他一再掃視畫上五六處紅鈐印,反覆檢視。
畫上鈐印圓形、方形、長方、橢圓等形旡不一而足,字樣也不同,分別刻著“義德御覽之寶”、“義德御覽”、“御書房鑑藏寶”、“義德”、“義”、“德”。
鈐印字樣又帶“義德”又帶“御”,要人想不到這是今上義德帝的御用印璽都難。他在一幅畫上留下數枚鈐印,必定十分喜愛它,反覆欣賞過。
皇帝青眼有加並且蓋下御印的書畫不可能賜予臣下,也不會輕易教人借走帶到唐國府,供一個民間畫師欣賞。
有能耐作主將它帶出皇城的人只有一個——義德帝。也就是說……
趙一陽是義德帝。
趙野全的血湧上頭臉,各式念頭和心緒紛紛雜雜冒上心頭,這些混沌心念轉瞬化作一個字在他心頭爆了出來。
!
義德帝堂堂天子,倘若只是賞識他的畫藝,大可將人招攬進翰林書畫院任職,壓犯不著喬裝分,屈尊出宮與之往來。
這九五之尊如此作接近自己,兩人十之八九真是父子干係。
然而他今日帶來書畫,顯然將待會兒的會晤當成尋常聚會,沒有唱一齣父子相認大戲的意思,只是陰錯陽差帶錯畫,出馬腳。
趙野額冒青,本來他若無其事和義德帝疏遠也就完了,這晦氣東西居然不藏好狐狸尾巴,出這自揭世的簍子給人添麻煩。
他盤算待會兒大家一同賞畫,他可以藉故暫離,留下義德帝自行察覺錯誤,收起此畫不看。但是每回賞畫他向來從頭到尾在場,這回義德帝帶來蓋了御印的圖畫,他倒“湊巧”事前離席,此前又曾經單獨對著這批書畫;兩事相證,便顯出他事先看過圖畫、知情而刻意迴避的嫌疑。
他固然可以向義德帝咬死自己不曾觀畫,義德帝未必買帳。一旦義德帝疑心分敗,這人好面子,還是生殺予奪的天子,他會如何處置自己?是否會進而懷疑自己發覺兩人的干係?
趙野口一緊,他察知了皇室陰私,或許義德帝虎毒不食子,肯放過他,但肯放他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