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自己搭在门框上的手。纤细修长,色的杏仁状美甲泛出一层冷冷的辉光,是独属于成年人的特权。如今她只要用这双手轻轻一推,便可穿越七年的光阴,回到高二那年拯救十指鲜血淋漓的自己。
晚自习的铃响了。为数不多滞留在走廊外的学生也涌进了教室,现在只剩她一人了。
“……T大。”莫怜回答她。
是那个女生……莫怜努力稳住心神,长舒几口气,合上双眼,转走回阴影。
“莫怜姐姐……不,学姐。你高考考去哪了?”她伸出染着墨迹的手指,固执地抓着莫怜的双手。“……可以告诉我吗?”
“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她出一个笑容,转推开门的一刻,又顿住脚步回。
少女呜咽的断续哭声自那扇门后传来,萦绕不歇。是她的心魔、罪厄,是她夜夜辗转来回: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没人来救我。
被喊到名字的少女在那一瞬间缩得更紧了些,低低的啜泣声伴随着断续的语句从她口中出:“我没事的……你回去上课吧晨晨……”她一边说着一边别过,似乎在刻意遮掩着什么。
原来如此。她垂下眼睑,扯出一个笑容,试探着,轻轻将掌心落在沁玲的发。“……谢谢你喜欢我。”
她犹怕莫怜不解其意,轻声补充了一句:“她真的很喜欢您……”
“高二下。”晓晨回答她。
莫怜长纾了一口气。节目组的人大概也已经收拾好东西,她该离开这里了。
冷白色瓷砖地上,跪坐着抱在一起的少女双双望向闯入的不速之客。名为晓晨的少女还紧紧把对方护在怀里,半惊半疑地开口:“……莫怜姐姐?”
暮阳斜斜,正值冬末逢春之际,昼日逐渐拉长。落日的光线穿过廊间栏杆,刻印在大理石地板上。她仍旧下意识绕过阴影,落在空隙——
她尽量放缓脚步,努力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幽灵般穿过走廊,像她从前的那样。莫怜心下哀叹了一声,没想到时过境迁,她还是要像过街老鼠一般在滨阳二中里窸窸窣窣地移动。
她用一种很轻很缓的语气说,声音浅浅弥漫开来:“那还有一年就毕业啦。好好努力。”
“你哭什么啊?!”清脆熟悉的少女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从盥洗室传来,伴随着另一个细碎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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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怜只觉得浑都冻结在此。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极为艰难地开口:“所以你是替她……”一本漂亮美的手帐册是晓晨,另一本朴素干净的笔记本是沁玲。晓晨点了点:“因为我拿到了名额所以……嗯。”
她推开门。
其实只是几步路。她如此告诫自己。其实不该多闲事,理不好传出去对她只会有利无害;其实不该插手,让那个女孩自己解决或许会更好,因为并不总是有人来救她;其实她没有任何立场,只是恰巧路过罢了,关她什么事呢;其实她也并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从来不知该怎么。
她望着站在门口的莫怜,刚想起解释,却被同伴死死抓着衣襟,直不起,只好照旧跪坐着同她说话:“……这就是我朋友沁玲。她有点难过,我来陪她一会。”
少女时代不会重来也无法和解,人生只不过是重蹈覆辙。唯有此刻,会有另一个少女聆听她七年后的回答。
“祝你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莫怜心下一紧,顾不得许多径直快步走过去查看。她动作太急太快,没想到晓晨比她还快一步,将对方的脸护在自己怀中,饶是如此,莫怜仍旧瞥见了少女手腕上已然淤的鞭痕。
莫怜轻轻放开她的手,起站起来。刺眼的白光从穹上下,落在三人的上。
“……对不起。”晓晨护着她说,“您先回去吧……”
“我原来,也是二中的学生……所以想着回来看看。”莫怜轻声说,“你们高几啦?”
沁玲忽然抬起看向她。莫怜惊了一下,努力将视线从她侧脸的伤痕移开,转而看向她的眼睛。
砖的隙间渗出,她看着近在眼前又似乎很遥远的学生时代,心中却干涩得有些发木。
声音很轻,或许能传到七年前。
……如果没人救你,那就由你来救你自己。
没人希望自己的不堪被景仰之人发现。
那一刻她被长针扎入躯,动弹不得,尖锐的刺痛爬满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