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结伴同行至多一半个学期后这位不幸的新朋友就去世了。在当代文明社会里,生老病死绝对都算得上一等一的大事。一个人是没那么容易说死就死的。可相传是自杀,割腕,死在家里的。又相传转校后长期被霸凌,说要严查咎责,最后不了了之。
毕竟妖怪惹不起,难还惹不起妖怪边的狗?大胆推测,很可能会是这样的逻辑吧。
反正是死了,死的莫名其妙,就像这么个路人冒出来的时候也从来没和谁商量。
会是怎样的心情。会懊恼“如果是真妖怪该有多好”么,会再也无法坦率的接受善意么,还是难以原谅没发现异样的自己呢。十几年后的家入说,“学到了‘以后看见麻烦就该尽量躲远点’。”
可在转述里,十几年前的家入确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思来想去,这一分将以之前听到的版本为准,因为据说当时家入喝的更多眼神更迷离感情更真切。所以接下来也是基于三两句半真半假的屁进行补充扩写。
土日在宅,月曜通学。邻桌没来,空的,可能请假吧,家入懒得想。火曜通学,邻座还没来,继续空的,说不定搬家又搬走了,家入懒得问。水曜通学,邻座依然没来,空的令人不安,无论如何得去看看,所以放学后家入拐了个弯,迎着落日多走了一段。
新同学也并非没邀请过朋友来家里玩。家入不喜欢,不要去,感觉会是个大麻烦。但知住哪。毕竟小地方,谁不知谁住哪。二階建て,小院,石砖花篱栅栏。短短的窄路上停满了外県来的车,薄门板大敞着有人哭有人鞠躬。
朋友家在办丧事,家入没有朋友了。
想着要救她想着要参加,想着想着就走回家。木曜通学空的,金曜通学空的,听说是割腕听说是自杀,可也没人敢当面和她讲告诉她,因为家入硝子是妖怪,妖怪的朋友刚自杀。所以就是单纯的搞不懂,所以会坐在房间里书桌前台灯下,所以握着酒洗过的美工刀,所以在小臂上一一划。
木曜偷偷打过电话,电话里半吵不吵半哭丧不哭丧,家入没说出话听了一会挂断了。金曜偷偷翻过报纸,地方新闻讣告豆腐块大小只一点点,家入多看了两页决意明天去趟隔県。学校休日不会,家里围着弟弟或者妹妹打转也不会。这里的车少少的楼矮矮的,家入攥着零钱跑着去站台,她跑过近的水塘,她想今后一定要有辆自己的小摩托。
报纸翻页再翻页,还有篇豆腐块,一点点。隔県惊现无名尸,分不明,希求情报协助家属认领。跑步搭车问路,汗津津的家入半下午时站在走里,两排椅子上坐满了乱七八糟的人攘攘熙熙。
有抱着年幼孩子的女人,有着手帕不停汗的秃男人,没喧哗没哭闹但这里特别热闹,家入的心像打鼓一样。没人再对妖怪家入退避三舍让出一条,没人再偷瞥一眼妖怪家入躲瘟躲疫逃命般的逃,只需要跑步搭车问路,这个地方,再没人认得出妖怪家入。
现在想来是完全不符规定不合程序的。那么可想而知,当时小小的家入硝子看起来究竟有多骇人。或者是亢奋或者正战栗,情绪太丰沛了,以至于穿制服的大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带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去指认了。说不定发生过“独亲,孤父,只有我,没别人”这样远超年龄范畴的弥天大谎呢,当事人不会说也不能问,不可考。
阴凉的停尸房靠门贴墙一排金属冷柜,靠窗靠内作台担架车置物柜隔帘挡着。天气热所以低温停放,银灰色的大抽屉拉开些,蓝绿色的无纺布盖着点,凉飕飕的白气引的人打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