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而如今鬼域与天域的两位王——也两情相悦。”
(六)
阿修罗背着人往回走时,上元夜的灯会已经散去了。
他双手护着背上醉倒的帝释天,那花灯也腾不出手拿,只好将它的灯杆别到腰间。怕人磕了碰了,他走得极慢,两个人在零落的灯市里慢慢往回挪,样子倒是稽得很。
帝释天不胜酒力,他是今日才知的。左右他从不在他面前饮酒,原来也是酒量极差。亏他方才见帝释天那倒酒气势凌人的样子,真以为他能将在座的酒客们全喝倒——只一杯他就晕乎了。喝到第三碗帝释天倒酒的手已经摇摇晃晃,隔着帷幔他看见他眼角被烈酒辣出的眼泪,却还要咬着牙再去满上。那老儿也被这架势吓了一,直直摆手朝阿修罗:“快将你这朋友带回家罢!哎!也不知这么拼命是同我较什么劲呢。”
阿修罗去扶他,帝释天却不让。他又去看那老人,声音已经有些混不清:“我不回!往后他……还要、说、你的不是……”
后半句话声音太小,除了阿修罗没有人听得清。话没有说完,人就晕晕乎乎往后倒去,阿修罗在他后一言不发地接住他。帝释天的帷帽掉在地上,而看清他面容的老人放下酒碗,睁大了浑浊的眼。
阿修罗只沉声朝着那老人一句:“抱歉。”见对方惊愕万分,他又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补一句:“不必让其他人知晓了。”
灯火阑珊,酒客也不剩几人,一场闹剧无疾而终。在那老人惊惧的目光注视中,阿修罗背起他的陛下沉默地离开了酒肆。他看帝释天的时候眼神那么温柔,像背起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像是一辈子、两辈子,所有的爱意都在这里。而后者伏在他肩安睡,手紧紧攥在他上的衣料,攥出一小团褶皱,仿佛松手了他便要乘着云彩飞走了似的。
阿修罗背着人走出灯市,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他抬去望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一个有月无星的夜晚。
那时雪停了,同现在一样。帝释天躺在他怀里,他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分不清自己口的钝痛是因为什么。月亮不说话,帝释天也不说话,他去看他月光下的面容,想起他唤“阿修罗”时的样子,又想起他最后倒在自己怀里时说的那句对不起。他又爱又恨,忽然很想将他从此囚锁在自己边,两个人这样纠缠至死,又忽然很想放他离开,两个人彼此放过,从此山水不相逢。
他正沉在回忆的思绪中,背上的帝释天却忽而动了一动。
阿修罗就停下脚步将他放下来。“怎么?”
帝释天揪他的衣裳揪得更紧,静谧的街上,他听见帝释天喃喃:“他、不是、你们、不能说阿修罗不好……”
明明酒量不好,偏要同人拼个高低,只为了给他争个说法。在他心里帝释天从来沉稳而喜怒不形于色,他聪慧过人,待人温和有礼,今日却为着小小的事情与人争辩。阿修罗心化了蜜似的,只顺着他温声:“好好,他不是,他很好。”
帝释天眼神迷离,又反驳:“他不好!”
阿修罗被他绕得一雾水:“哪里不好?”
帝释天噎了半晌,垂眸沉默。许久他才喃喃回答:“他那时答应我……上元看完了灯就来找我的。我要、舞……我等了许多天,然后他就丢我一个——呕……”
阿修罗只好替他捋一捋背,顺了好半天的气帝释天才缓了过来。一双迷蒙的碧色眼睛朝着他望过来,阿修罗心中酸涩,只答:“是我错了,往后再也不会了。”
帝释天抬眸,又有些疑惑地捧他的脸颊问:“你是谁呀?”
问完这一句他便又倒在他肩上昏睡不醒。阿修罗又气又好笑,心却快了三分。
旁人怎么说都好。阿修罗想。
茶楼酒肆里传的故事真真假假,好似三人之间真有那般爱恨交织、纠缠不休。可在那些口口相传而愈发离奇的传言背后,实则只有一个失而复得的故事罢了。
他听见背后的人均匀的呼,而后提步继续往回走去。雪已停了,脚步踩在新落的积雪上,留下一串并不孤单的脚印。他说,我是你的阿修罗。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