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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十三里02(有路人)

边打酒嗝儿:“你他妈能不能别没事儿找事儿,上个炕跟要你命一样。”

        “你没问过我。”钟离声音发闷,不肯看他。

        “俺问你?问你啥?你是我老婆,睡你还要问你意见?那现在把你带出去,拿个喇叭整个村给你挨个儿转着问一圈,看看他们什么意见!自己不知丢人,每天瞎整,除了俺谁敢娶你。”

        他们确实是合法夫妻,白纸黑字红本本,一板一眼写得清楚。但没有哪一条明文规定自己必须依着他爱,这似乎是没理的事情,只是赵老汉说得义愤填膺,没理的事在他嘴里都变成天经地义,反倒让钟离困惑起来。

        他小心翼翼坐起来,赵老汉背对他,点上一烟。

        赵老汉的背佝偻着,他穿了一件浆洗到掉色的薄薄的背心,从背上可以看到他的脊凸起的形状。钟离看到他被晒得发黑的耳背,上面有两块斑。他的肩膀缩在一起,整个人仿佛一只熟的虾子,笼罩在烟气中不停咳嗽。

        他想起他还没有孩子,因为他的家境在整个溪口村娶不到可以生育的老婆。紧接着,他又想起他困难的生活,只有一间房子、一片贫瘠的土地和一个需要赡养的老娘。他突然意识到赵老汉或许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是束缚在条条框框下的一只影子,这只影子暴躁、纤薄、微弱,令钟离一时倍感同情。

        他挪过去,用手轻轻拍赵老汉的背,又把靠在他的肩膀上,刻意去模仿自己记忆里见过的那些温柔似水的女人——就如同他的丈夫一直期望的那样。他将脸埋进赵老汉的背心中,问

        “还来吗?”

        现在,赵老汉已经死了,空阔的土炕只剩了他一个人。赵老汉的死是一场悲剧,钟离感到一阵短暂的悲伤,但不是因为赵老汉死了,而是因为有人死了。人死了,钟离会感到很难过,难过再深一点就是悲伤——他偶尔也会多愁善感,他对此很满意。

        如今,钟离躺在床上,迫切地思考起自己的境。春风小学不肯让他去那里帮忙,他只能再找一趟纺织厂的老板,可要是直接找王莽,王忠就会知。他不愿意让王忠知,他们躺在玉米地里的时候,王忠扯坏了他的肚兜,又打了他两个盘子,这是极坏的事情,他不爱与他说话。

        钟离想了一圈,不知除了进厂还能去哪里,他从十月份开始算,算自己的地什么时候卖掉,想着想着又想到今天丢了锄,他不禁一阵难过——这不是悲伤。

        他迷迷糊糊地乱想,差点要睡着,门外突然传来噔噔噔的动静。赵老汉他娘推开门,嘴里骂骂咧咧,拉开他的被子,把他从床上拽下来,拽到地上。

        钟离穿得很单薄,坐在地上冷得打颤。他抬,赵老汉他娘扇了他一巴掌,问他:“你是不是要把老赵家的地给卖了?!”他没回答,她又揪着他的耳朵,骂:“你老汉没死全乎呢,你还想去厂子里丢人现眼?”

        耳上熟悉的疼让钟离回过神,他才想起来喊,但赵老汉他娘把他踹倒在炕角,又狠狠扇了他几下。这下疼得太厉害,抽得他脑瓜子嗡嗡响,他反觉得喊起来没意思,再多的声音都像给她摇旗呐喊,他便蜷缩子,任她又打又踢。

        上一定青一块紫一块,但疼是一方面,他现在冻得瑟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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