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传来阵阵钝痛，警告他神力使用过度，丹恒却仿佛无事人一样，只面色平静地、源源不断地将神力传输过去。焦急的小青龙飞过来，发出些嗷呜嗷呜的稚叫声，用牙齿不断拉扯丹恒的袖子。而丹恒只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在小青龙的脑袋上点了一下。

        景元上原本温和的气质随着这句话突然冷了下去，他看了一眼医生，眼神冰冷如同正看着一个死物，但下一瞬，他又重新换上了那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谢谢您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真是糟糕，总是不知不觉地就把丹恒当作了故人。只是那双眼睛，实在是太熟悉了。

        说完后，他好像才注意到丹恒似的，边绽出一个让人挑不出病的完美弧度，“好久不见啊，丹卿，这次多亏你啦！”

        在景元睡着的前一刻，丹恒依然没有松开他的手。那只手是有力的、可靠的，只是握着便让人安心，景元不由紧紧地握了回去，就像是握住了过去的岁月中总是会伸向他的那只温的手。

        除非，景元曾经的神链接，是被他自己强行斩断的，代价就是在神图景中，留下了这样一残酷的、可怖的、永远无法再被消除的疤痕。

        他回望向后，不知何时出现在温泉池中的景元正闭着眼沉沉睡着，脸色看上去比他在外面见到时好了不少。丹恒松了口气，至少，他的努力并非全然无用。

        景元的神应该是一只踏浪雪狮子。之所以是应该，是因为在丹恒与景元共度的十几年中，他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踏浪雪狮子的存在，自己却从未亲眼见到那只传说中通雪白的慵懒大猫。

        景元再度苏醒时已是一日后。在他沉睡的一日间，隐隐约约感到丹恒似乎又几次出入他的神图景，用神力在其中补补，屡次拼着把自己神力掏空的风险，竟在短短一日内，就将景元的陈年旧伤治好许多。

        丹恒闻言，略带惊诧地看向景元，嘴嗫嚅许久，言又止。

        二、一脉相「承」

        除非……

        与此同时，先前一直昏睡不醒的景元睁开了双眼，水潼潼的金眸中还氤氲着一丝困倦，他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真是舒服啊。”

        昏睡多日的景元终于清醒，一睁眼便看到床边双目紧闭的丹恒。大约是先前消耗了太多神力，此时的丹恒面无血色、呼急促，连握着景元的手都是冰凉一片，正几不可查地颤抖着。

        第二日，前来检查景元状况的医生，对着手中的检报告啧啧称奇。景元听着医生的惊异之辞，心下也是讶然，便侧过去，看向安静站在窗边的丹恒――此时他已由先前为了防止神力暴走的白色囚室被转移到了看护病房――丹恒微微低垂着，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恰好在他的脸上投落下一小片阴影，即便景元努力去看，依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丹恒心念一动，青色小龙裹挟着他的神力游曳而过，所过之，风开始拂、水开始动，古旧斑驳的石桌石椅重新变得崭新，连银杏树都缓缓抽了新枝新叶，在风中轻轻摇动。随着这一切发生，丹恒的脸色逐渐苍白，他仰起看着几乎贯穿银杏树的伤痕，将手轻轻贴上了树干。

        医生见状，识趣地告辞离开，临走之前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看着景元说，“冒昧一提，您是否考虑重新建立神链接呢，比如，与这位丹恒向导？”

        大概是听出了景元话中明

        但真正让丹恒惊疑不定的，是从青龙上传来的、无比熟悉的向导之力，与小青龙上淌着的分毫不差，就仿佛这条青龙原本也该是他神力中的一分。

        这是一条真正的青龙，碗口大的龙上，一片片龙鳞泛着暗青色的光，双眼似通透玉石，此刻看向丹恒的眼神绝非善意。

        他没敢再细想下去，怕接踵而至的联想会让自己心神动摇。丹恒摇了摇，赶走了脑海中扰人的思绪，重新将目光落在院落中，渐渐发现了许多异状――温泉水不再动，石桌上痕迹斑驳，银杏树枝叶稀疏，正中留有一深深的伤痕，几乎将树干对半劈开。

        景元喟叹一声，突然觉得一阵朦胧睡意向他袭来。大概是先前神力暴动太久，大脑一直未得到充分的休息，此刻终于松懈，稍一放松，先前积压的疲惫感便加倍涌出，把他整个人淹没过去。他打了个哈欠，在床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重又进入黑甜梦乡。

        医生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注意事项，间或夹杂着两句感叹的话语，但景元本分不出心思去听。他保持着礼节的笑容，不时点两下，眼神一个劲往丹恒那儿瞟，就差把送客二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丹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景元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松松环住他的手却在一瞬间收紧，力之大，让毫无防备的景元吃痛地倒了口凉气。他抬看去，果不其然撞进了一双天青石般澄澈又纯粹的眼眸中。

        但丹恒的尝试并未成功，直到他面如金纸、被迫放弃时，那伤痕依然横亘于银杏的树干上，张牙舞爪的，似乎在嘲笑他的徒劳。

        景元重又看向丹恒。刚刚那一眼的角度不在丹恒的视线范围内，他应该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丹恒此时望着景元，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景元摸不清他的所思所想，与那双若观火的青色眼瞳对视片刻后，率先开了口，“此次多亏了丹卿，景元感激不尽，实在是无以为报。”

        医生被来自级哨兵一瞬间释放的威压惊得背后冷汗直冒，若非此刻脚下发，他几乎要以为那一眼只是自己的错觉。他不敢再多停留，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脚下步子飞快。

        似乎被蛊惑般，景元下意识开了口，“丹卿，有没有人夸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乖，别闹。”丹恒说，“让我再试一下。”

        景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不得了的话，他晃晃还有些困倦的脑袋，试图唤醒沉睡的理智，“哈哈，我开玩笑的，丹卿莫放在心上。”

        小青龙这会儿早晃着尾巴朝景元飞去，嗷呜嗷呜叫着，嗓音细细尖尖、稚气未脱，想要呼唤出景元的神。

吗，还是更古老的、他甚至无法参与其中的岁月？

        真是奇怪，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青龙此时已飞至景元边，正用狭长的龙吻去景元的侧脸。就在这时，温泉池的水面突兀地震起来，一声低沉而威严的龙声蓦地响起，如平地惊雷般震彻云霄。小青龙吓得全鳞片都要炸开，也不回就往丹恒背后躲，待到周围再度平静后才敢探出来，既好奇又胆怯地看向温泉池中浮出的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