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心中大恸。

        裴元着替李忘生重新接骨。他将李忘生右手放在案上，要谢云好准备按住他。

        他之前已把疼痛当作家常便饭，觉得谢云待他非打即骂才是正常的，重接经脉时也只是倒抽冷气，小声哀叫。现下却已超出他的承受范围，痛得他悲鸣大叫，对谢云哀求不已。

        裴元尽量轻柔地捧着李忘生右手，检查过后，当机立断，立时折断他五指。

        李忘生挣扎半晌没了力气，只能案上鱼肉般任人宰割。他因挣扎红起来的面色又疼得惨白，眼泪顺着哭红的眼眶连绵不断落下，还在胡乱哀求谢云：“师兄，我好痛，真的好痛……师兄，你饶过我吧……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什么，他自己也不说不出来。他本不晓得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

服用将养不难恢复。至于李忘生的神智，寻常而言烧坏了脑子是不可逆转之事，裴元也只能试着给他药，再让谢云辅以内力调息，试着帮他恢复。李忘生毕竟练到了内景经三层，恢复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究竟是否能彻底恢复，又要花多久，通通是未知之事，总归是一件急不来的事。

        这是他为数不多能还债的方式了。

        他从前如何好声好气哄骗李忘生也哄不出他口中一句师兄，却没想到他竟痛到用这句“师兄”哀求于他。再从前，谢云对他百般折磨，就为了出他口中一句认错服，李忘生如今如此轻而易举地认了。

        他一修为靠几十年不间断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孜孜不倦练出，摧毁时如同砍掉一棵百年基的老树一般简单，想要重塑却谈何容易。一棵树要花漫长的时间、用无数汗水心血灌溉，挨过凄风苦雨，受过日晒雨淋，才能伸展出抓牢泥土，抽出细枝芽，长成良材。谢云轻易将他折毁去，如今试图将断掉的枝干再接上，却是回天乏术之事。好在树未被彻底掘断，仔细爱护灌溉，或许还能重获新生。

        谢云问裴元能不能给他上麻药？裴元只说不行。李忘生烧坏了脑子，神智混乱，行为举止时常同六七岁小儿无异。一副麻药下去，不知醒来的是否已彻底是稚龄孩童，再恢复不得。谢云只得用内力替他缓解一二，毕竟代替不了麻药，又要叫李忘生尝一遍锥心刺骨之痛。

        裴元折断他手指，还得再一节一节重新正骨。

        谢云恨不得替他痛了去。他几乎要放弃，舍不得李忘生再这样痛下去，他总是会养着护着李忘生的，他即使断了经脉废了右手个普通人也无妨。只是他太知李忘生的子和自尊，哪日李忘生清醒过来，自己也是要去想法子医治残躯的。

        此刻谢云的报应尽数还了来。李忘生终于又叫他师兄，仿佛他曾经百般呵护的师弟泪眼迷离地质问他为何如此相待，好像是把当初忍下的苦痛委屈通通哭诉出来。若是当初的李忘生肯这般放下尊严固执相求与他，认了那些他没过的事，满足谢云心底那些扭曲望，谢云或许甚至会将他的背叛抛之脑后，还同他和好如初、恩爱缠绵。

        谢云这些年冷心冷情，再不是从前跟师弟撒耍赖的小谢长，宁肯血也不肯泪，此时却几乎要跟着李忘生哭出来。他只能将全内力导入手中，他手上经脉承受不住、膨胀作痛，但与李忘生所受痛苦相比不过九牛一。他尽量多地将内力输给李忘生替他镇痛，将他的脑袋按在怀中安：“忘生，乖，你忍忍……”

        李忘生顿时挣扎哭叫不已，只当谢云又在折磨他，对按着他的谢云声泪俱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错了什么？”是因为不愿叫他师兄吗？就受到如此酷刑惩罚。李忘生心中委屈，哀哀哭求：“师兄，我错了，求你放过我，我好痛……”

        他右手已被谢云碎多年，谢云本就意在惩罚教训，从未给李忘生疗过伤上过药，如今已经长得畸形，要想重新接回，不得不再次碾碎重塑。他那扭曲的指节平日碰都碰不得，轻微的碰都能让李忘生哀鸣，现下却得让他伤上加伤。

        李忘生什么也没错，大概是老天对他太薄，让他平白无故受了如此非人折磨。

        当务之急是要治疗李忘生经脉和右手。裴元将李忘生经脉重新接上，好在谢云曾同他双修，二人气劲相通，加之谢云功力世间难有之深厚，有他替李忘生输入内力运气疗伤，助他经脉重新疏通恢复，并不算太痛苦。只是李忘生如今气海空空，只能从来过、勤修苦练。

        只是李忘生右手骨痛谢云却实在没办法了。